奚筠邗来到出发的地方,猛然间又看到有人活动的痕迹,“啊,难道还是上次我碰到的那个女生吗?我今天来得可比上次还早啊,她居然……而且这里没有其他车子活动的痕迹,她是怎么过来的?走路吗?”奚筠邗心里猛地一惊。
奚筠邗尽量不去多想,带着略微有些复杂的心情上山了。
一切都好熟悉,缭绕朦胧的云烟、迸出嫩芽的古树、活泼好动的鸣鸟、焕发青春的灌木、爬满地层的苔藓、铅华洗尽的石阶,还有婉转动听的鸟叫和芬芳醉人的花香,仿佛上一次的到访就是在昨天,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他心底蔓延。奚筠邗再一次体验到了大自然的魅力,他时而闭目养神,时而侧耳倾听,时而静坐思考,神游于天与地之间,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甚至忘记了他自己!
奚筠邗不再急于登上山顶了,他现在明白过来:爬到山顶有居高临下,俯瞰宇宙的豪气,可驻足于林间却有流连山水,乐不思蜀之感!
慢慢走,欣赏啊!
边走边玩,突然通往山顶的最后一道弯出现在奚筠邗的面前,上次可就是在这道坎儿上栽了跟头,他提了提神,抖了抖精神,还特地蹲下来把两只鞋的鞋带解开又系得更紧一些,俨然一副要迎接重大挑战的样子。其实,过那道弯只要三十步,半分钟左右即可,可奚筠邗看上去走得却相当认真,他不想再次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崴脚。
一旦在某一处失败过,再次面对时,人通常会变得谨慎许多,因为几乎所有人都有一块不可被触碰的禁区——自尊,而这种不想被同样的东西打倒两次的基因即便经过了几百万年的进化历史也未曾改变过什么。
顺利地登顶了,西连山依旧,风铃亭依旧,烟气依旧,空旷依旧
仔细听,空气中回荡着一种声响,清脆、优雅、怡人,哦,好像真的是风铃的声音!“难怪这座亭子叫做风铃亭!真有意思啊!”奚筠邗像发现了宝藏似的,兴奋地自言自语道。
他坐在了亭子里面的凳子上,专注地考察起山的各个部分来。
“山顶、山谷、山脊、陡崖、鞍部,这里什么都有啊,还都是比较明显能够一眼看出来的。这里大部分的岩石是最常见的花岗岩石类,可以用在建筑上面。好像还有少许的变质岩,这类岩石受到地球内部力量,如温度、压力等改造而形成。一线天、大裂隙、垂直洞等景观也可以看见呐,真是太好了!”奚筠邗自言自语道,神情激动,好像他身边真的有个人在听他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讲似的。
奚筠邗的目光来回搜寻着有意思的东西,每每找到一处,便停留在上面,以期找到它蕴含着的所有东西,像对待一件艺术品一般。突然,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在不远处的空旷地上缓缓移动,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会是谁呢?还是她吗,上次那个女孩子?
奚筠邗很好奇,悄悄地靠过去,脚踩在坚硬的石阶路上面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是她,真的是她!即使之前只看过她一眼,奚筠邗马上就认了出来,没有丝毫的迟疑和犹豫。
那个姑娘在奚筠邗靠近的时候并没有察觉,仍然在低头寻找。
这一次,奚筠邗看清楚了她,他以极快的速度在她身上贴上了几个标签:长发、瘦削、大眼睛、面容清秀,脸色在一袭白衣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苍白。同时他心里立刻翻江倒海起来:“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居然可以做到这么早独自一个人来爬山,而且每次都爬到山顶来,她究竟在这里做什么?”
奚筠邗急切地想知道一切疑问的答案。
两个人靠得越来越近了,当他们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五米的时候,那个女孩子终于发现了奚筠邗,一抬头,两个人的视线正好撞到了一起。
她看了看奚筠邗,露出一丝不难察觉的笑容后又低头寻找起她的东西来。只见她放在花丛中的两只脚缓缓地移动,视线也仔细地来回游走,生怕会错过一丝一毫。
奚筠邗见她没有说话,便在原地怔怔地站了两秒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两只手也似乎没地儿放似的在裤子口袋里□□去又伸出来。
又过了会儿,大约两三分钟的样子,那个女孩子突然直起身子,自言自语道:“哈哈,看来时间还是太早呀,超越大自然的规律生长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哎,叶小画,你今天又白忙啦!。”
奚筠邗看到了一个在冰凉的山林雾气中如一朵盛开的荷花一般的笑容,不知所措之感顿时烟消云散。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一向内敛的奚筠邗居然主动开口说话了。
“你好,真巧啊,上次十几天前我来爬山的时候遇到过你,想不到今天又遇到你了。”
“哦,是吗?我经常来这里,也不知道是哪一次?呵呵。”突然听见有人和自己说话,那个女孩子爽朗地答道。
“上次我爬到这山顶时看到有个人坐在亭子里,我就过去看了看,发现是你正在那里看书,很认真的样子。”奚筠邗继续说道。
“哦,那我想起来了,十几天前差不多这个时候,我爬到山顶觉得有点累了,想起包里带着一本金庸的《神雕侠侣》,所以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书。在山顶看武侠,真的有种书中所写的在华山之巅比武论剑的感觉呢!”说完,那个女孩子又笑了出来,丝毫没有拘束之感。
“你也喜欢武侠?”奚筠邗一下子来了兴致。
“挺喜欢的,不过绝对不会是那种为了读武侠而废寝忘食、读到两眼发昏、变成四眼妹的那种啦。”她朝着奚筠邗用手比了两个圆圈放在眼睛上。
奚筠邗一下子被逗乐了,笑了出来,他走得离她近了些。
“你刚才在找什么啊,我看你找得很仔细。”
“在找曼陀罗和木槿花这两种花,这两种都是很常见的花,全国大部分地区都有分布,在这种海拔的山上应该会很容易找到的。”
“哦,那你找到了吗?”
“你猜?”那个女孩子俏皮地说道,竟然没有丝毫拘束。
奚筠邗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一下子呆住了,没有答上来。其实他是有些害羞了,想不到她会对一个认识不到10分钟的陌生人这么热情。
“哈哈,当然没有啦!曼陀罗和木槿花的花期都是在夏秋两季,现在只是四月初而已,太早啦。”她笑着替他解了围。
“那你还来找?”奚筠邗不解地问。
“我只是突发奇想来看看有没有那种违背自然和生长规律,冒着随时都会死亡的危险,执着地提前盛开的个体。我爸爸跟我说过他研究了二十多年的花花草草,曾经看到过很多这样的例子,只是他至今没有看见过他最钟爱的曼陀罗和木槿花提前开放过。所以我每次来这座山时都会找一找,算上今天,我已经找了十多次了,可还是没有找到。”她并不失落,双眼目视前方,望着远处的那一棵钻隙而出,临崖独立的迎客松轻松地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奚筠邗轻轻点点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子问。
他一愣,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我叫奚筠邗,在建筑大学读书,今年大二了。”
“奚—筠—邗?是哪三个字呀?听起来都不常见。”女孩子疑惑地望着他。
“奚落的奚,小溪的溪去掉三点水,温庭筠的筠,那个花间派大词人,邗沟的邗,那条历史上很有名的水道。”奚筠邗尽可能详尽地解释道。
“好复杂的名字啊,”女孩子想象了半天,“我的名字简单多了,我叫叶小画,叶子的叶,大小的小,画画的画。我也是大学生,在海洋大学,今年才读大一,说起来你还是学长咧。”她笑嘻嘻的望着奚筠邗说道。
“我知道你们学校,在那边。”奚筠邗指了指山的东边,“我学校刚好相反,在这头。”他又向西边努了努嘴。
聊了好一会儿,气氛渐入佳境。可叶小画觉得有些头晕脚麻,便示意奚筠邗去亭子里坐着聊。
一起走过去的时候,奚筠邗发现叶小画齐自己的鼻子那么高,长发被细致地梳向两边,被迎面而来的风轻轻吹起,如涌起的波浪不拘一格地上上下下在叶小画肩头嬉闹。
“你还挺高的啊,刚才走路的时候,我偷偷比了一下,你应该有180吧。”坐下来后叶小画第一句就这样问道。
“你的感觉很准嘛,我179,正在努力越过180这道坎呢,不知道还有么有这个潜力。”奚筠邗用手挠了一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咳咳……咳咳咳……”突然一阵清脆的咳嗽声响起来。
“你没事儿吧?”奚筠邗问道。
“没事的。”她立刻装过脸说道,“当然啦,我也不矮,有163呢,刚才我注意到我只打到你的鼻子那里,就知道你至少有178,所以猜了个180。”叶小画得意道。
奚筠邗说了几句便渐渐沉默了下来,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倒是叶小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问道:“你来了两次了?为什么过来啊?”
奚筠邗对这样的问题早有准备,就还算流利地把他父亲奚国柱怎样给自己灌输了对于运动、特别对于爬山的热爱以及自己许久没有爬山,特趁这段时间跑出来重温一下以前的感觉这些种种原因结合在一起简单地向叶小画解释了一番。
“哦,子承父业呀!”叶小画听完后立马打趣道。
奚筠邗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你呢?”
“我啊,刚才说了,来找曼陀罗和木槿花的。说起来,我和你一样,受我爸爸的影响才爱上爬山的。”
两个人在山顶的亭子里聊了不知有多久,叶小画突然来了一个“时间不早了”,便要起身回学校了,对奚筠邗说了句“拜拜”之后都没有等到他他的回话就飞快地往山下走了,走了几步后突然回过头朝奚筠邗挥了挥手。奚筠邗一个人在亭子里呆住了,显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这个刚才还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姑娘一下子就消失在了眼前,他木讷的性格让他始终也想不明白刚才过去的一个多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奚筠邗望着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山野之间的背影,心里五味杂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什么或许都不合适。
一颗或许还暂且无关风月,只关缘分情节的种子悄悄地落在了两个年轻人的心里面,总有一天这颗种子会有一个明明白白的结果。
奚筠邗骑车踏上了回学校的路,午后的阳光强烈得略微有些刺眼,照在他的身上的时候让他感觉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