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继活动了脚踝、小腿、腰部、肩关节、腕关节、颈部,这些部位在登山的过程中都是要好好保护的地方。磨刀不误砍柴工,做好了所有准备,才有可能迎来有一个好结果。
期间,奚筠邗无意间瞥见石阶的入口处粘着几块不大不小的新鲜泥巴,在往上一看,台阶上印着几个隐隐约约的脚印轮廓!他停下来慢慢走过去,细声道:“难道有人比我更早来了?”
他整理好行装,正式踏上了征途……
古人有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不知是神仙的庇佑,还是志士的文化熏染,山里和山外相比确实迥然相异。奚筠邗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行进在层层石阶之上,蓝天照下,白云之巅,抬头一望,他觉得天空就在伸手可及之处。清冷的空气中悬浮着被风吹散的花粉,微醺的花香好像把每一个角落充盈实了。一棵棵笔直而又粗壮的乔木像一个个站立的士兵,威严庄重地伫立在石阶的两旁。一丛丛新绿赫然出现在杂乱而低矮的枯草丛中,在青灰色的石阶板点缀出久违了的生气来。倏尔腾空而起、后又轻盈坠落的鸟雀们发出警觉的啁啾声,在林间千回百转,经久不散。熬过了一整个寒冬继续担负着哺育生命任务的泥土显得越发地厚实肥沃,上面爬满了青苔,一年四季,它们倒也省事儿,不用忙着换季褪色,生命力从远古一直延续到如今,而且还会把这个过程继续浩浩荡荡地进行下去。
周围的温度逐渐降低,这是海拔越来越高的征兆。奚筠邗的手指已经明显地低于了三十七度,已经出现了僵硬的的症状,他只好用嘴巴轮流给左右手哈气,让它们重新温暖起来。可同样□□在外面的脸却因为淋漓的大汗而显得热气腾腾,血液在脸部快速地循环流动着,可惜现在没有镜子,要不然奚筠邗看到自己的脸正如盛开的桃花那般殷红的时候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好像要将这山上的空气一下子全部都吸进自己的肺里然后痛快地吐出来,他大踏步地向着山顶行进着。
太阳渐渐从山的这头移到那头,阳光穿过突兀的树枝桠,散布在永远看不到尽头的石阶路上。奚筠邗看了看时间,两个多小时已经过去,他心里默默地计算着,剩下的路应该不多了。
“接下来在一个小时之内爬上山顶吧。”奚筠邗给自己下了一个命令似的,这让他忽然想起父亲奚国柱在他十岁那年带他去爬山的经历来。
奚国柱对奚筠邗说:“筠邗,现在爸爸让你先爬5分钟,五分钟后,我来追你,要是你能够坚持十分钟不让我追上,下次我就带你去海洋馆。”奚筠邗一听见“海洋馆”三个字便兴奋得不得了,没等奚国柱说开始便拔起腿飞快地往前冲去。
海洋馆,可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
那次比赛,奚筠邗赢了。
当他看着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九分钟,距离爸爸说的十分钟期限还只剩最后一分钟时,奚筠邗仍然没有见有人影追上来。他继续往前跑啊跑啊,咬着牙,尽了他最大的努力,一直等到十分钟才慢慢停下来。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刻,他觉得:他心中出奇得纯粹,空白,只有一个目标驱动着他不断向前奔跑!又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固执、坚韧、决不妥协!
所以这次,一个小时的承诺是绝不可能改变的。
深深吸了几口山中的空气,奚筠邗感觉整个身体顿时轻松了不少,又有种清新脱俗的味道,所以迈起了大步,鞋底和石阶路相碰发出嗒嗒的声音,一时间竟然与鸟鸣声融为一体,不辨你我。
四十分钟后,奚筠邗突然感觉前方光线突然明亮起来,鸟雀们频繁地在树梢间来回飞跃,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像在宣告这片土地已经被它们占领。奚筠邗绷紧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因为他知道即将抵达终点。
时间还够用,奚筠邗慢慢地走了上去,一双腿这个时候不知是由于用力过度还是温度过低,竟然微微地打起抖来。或许,应该是激动吧,人在千辛万苦地去完成一件事情时,即将完成时的心情自然不能平静,而这种不平静多半会波及到我们的肢体部位。
“啊!”奚筠邗突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叫声,最后关头他的脚没踩稳扭了一下,“先到顶上再说吧。”奚筠邗狠狠心。
奚筠邗小心地走完了最后的一段路,一看时间,正好一个小时。奚筠邗霎时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好像是刚刚从身上卸下来千斤的重负,两条拧在一起的眉毛此时也终于安分地横躺在眼眶之上,沉重的喘气声渐渐低下来,就连脚踝也似乎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痛楚突然消退了一些。“人逢喜事精神爽”,奚筠邗终于登上了他座梦寐以求的山顶,这些外在的事物自然已经不能再羁绊他了!
欣喜间,一座新修不久的小亭子首先映入他的眼帘。只见那小亭估摸着有五、六米高的样子,尖顶,圆形构造,半径在两米左右,亭中还设有供登山者休息的青石板凳。凑近一看,小亭正面的左右两根石柱上赫然写着一副对联,上联是“松接地灵西连山”,下联是“寿与天齐风铃亭”,再往上则是“风铃亭”三个大字。
“这山顶的景色真是不错啊,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这些汗也没白流,这脚也没白扭啊,呵呵,呵呵呵。”奚筠邗在脸上胡乱地来了一下,算是最后一遍擦汗了,然后轻轻地转了转扭到的脚踝,一股隐隐的痛楚从下面传上来。
说话间,奚筠邗走到视野开阔的地方,极目望去,大半个城市的样貌都尽收眼底。大大小小的楼房此时像是砖瓦厂刚刚炼制出来的砖块,整齐地码在山脚下的那片土地上,而一条条瘦小细长的道路给它们划分着区域,路上的车水与马龙都化为一个个小黑点,缓慢地往前蠕动着。就连平时最高的楼房也顿时失去了立体感,犹如一张平面的薄纸伏在地上。微风不时阵阵送来,捎带上几块巨大的云垛,一下子遮住了奚筠邗的视线。当他想收回视线时,那些调皮的风儿又把云层轻轻吹开,山脚之景于是重现天日,像是在玩捉迷藏的游戏。
这一次,身边没有父亲奚国柱相伴,没有如织的游人同行,没有知己相随,奚筠邗完完全全一个人来到山之顶峰,内心没有想象中的寂寞和冷清,反而多了一种宁静和安详。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变化在哪些地方。或许,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突破了人生的一道界限,唯有克服这个瓶颈,才会获得心灵的成长吧。
我们这一生,终究是要自己一个人走的,终究是要独自一人面对生活的狂风骤雨的,这种寂寞但不落寞,迟早会来的。
脚踝处还在痛着,奚筠邗转身回亭子,想在凳子上坐坐。上一季深秋隆冬岁月盛产的落叶铺了满地,踩在上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突然间,这种声音戛然而止,奚筠邗的脚明显停住了,突然一动不动。
他往亭子方向看过去,发现那儿竟然有个人!
什么?人?!
会是谁呢?居然也会到这人烟稀少的地方来?而且还是一个人爬上了山顶?
奚筠邗略显迟疑地继续迈开了步伐,虽然他平时不太会去主动接近陌生人,可是这次在山顶上见到“志同道合”的人反倒令他心安,应该说更多的是好奇。
走到亭下,奚筠邗不慌不忙地找到位置坐下,在那之前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这个刚刚出现的陌生人,然后迅速收起眼光,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脚踝上。他几乎永远是那个安分守己的角色,不会热情洋溢地和一个陌生人搭话,等待着别人来同他搭话,所以这次也不例外。
虽说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可这一看却像是往湖面丢进了一块石头,激起了无数的波纹。奚筠邗一下子捕捉到了很多信息:女生,瘦削,长发,年纪相仿,专心看书。
从山脚到山顶一直是一个人,现在身边却突然多出来一个人来,奚筠邗的心里不可能不发生些变化。虽然仍然沉醉在山顶迷人的风景中,可是他的心里却在悄悄地思索:“刚刚在山脚出发的地方发现的新泥巴原来就是她留下的,难道她是一个人爬上山来的吗?她应该是先于我出发的,可刚才我登上山顶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其他人呀。她应该是八点之前就已经到山脚了,能够起早来爬山的女生真是难得,况且还是一个人爬上来的!一个女生居然可以在一个上午之内爬上山顶,而且爬到山顶之后居然可以安静地看起书来,一动一静,一张一弛,绝不是一般个性的人能做得到的。她,究竟是谁呀!”一连串的疑问与猜测、赞叹与惊讶在奚筠邗的心里蔓延开来。
周围突然一下子安静了,静得似乎只剩下她用手翻书时发出的轻微摩挲声,间或飘来的一缕被风吹散的雾气在她耳际穿梭而过,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奚筠邗逐渐感觉到了一丝冷意,紧接着的一个喷嚏打破了暂时的宁静。看书的女孩子将目光从书本短暂地移到了奚筠邗身上,礼节性地看了一眼,然后朝他微微一笑后又继续回到她的书本的世界之中去了。
奚筠邗也同样看了看她,回敬了一个笑容,然后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如画的风景之中。
有些时候,萍水相逢,一面之缘和一个善意的微笑就足够了。
时间过得快,在安静的环境中更是如此。奚筠邗不经意间看了一下时间,自言自语道:“该往下走了,不然可能赶不上下午的足球比赛了。”说完站起来准备下山,精力充沛的他永远有做不完的事情。
奚筠邗又看了那个女孩子,发现她仍旧沉浸在书的世界中,并没有要下山的意思。他内向的性格催促他利索地整理完东西后直接下山去了。
下来的路轻松多了,一路上连看带玩,到山脚下的时候,花的时间比上山少了足足一个小时。
突然,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奚筠邗这才想起来背包里的东西一点也没有动过呢!现在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了,难怪肚子会饿得这么厉害呀!他四下看了一圈,发现没有其他人,甚至像样的生命体都没有影子,他嘻嘻一笑,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然后狼吞虎咽地吃光了带来的所有东西。
爬山真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情啊。
他抬起头朝着山顶望了会儿,趁着一丝雾气还未散尽,骑上车踏上了回学校的路途。现在,他可以好好地享受他之前的劳动成果:在一段长达一公里,二十多度的长下坡路段尽情地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