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彭城,往北走一百多里便到了沛县,对,就是汉高祖刘邦的老家,当年汉高祖就是在这里砍了一条白蛇,带着一帮子沛县老乡起兵反秦,最终建立了国祚延绵四百年的炎汉。这是李睿与曹嶷争夺的前沿,双方拉锯得挺凶,沛县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人口逃散了很多,十分萧条。大军没有在这里逗留,拜过高祖庙后继续出发。
过了沛县,便进入了曹嶷的地盘。
曹嶷原本是王弥的小弟,不过在击败苟晞之后,这个小弟便开始与王弥平起平座,不是那么好指挥的了。匈奴汉国攻破洛阳,完成刘渊定下来的灭晋大业之后,刘聪拔剑四顾心茫然,没有更进一图进击中原,而是退回关中、汾北,而石勒、王弥等等这些大股东不想陪着匈奴人回平阳吃沙子,继续留在华北平原征战。当时王弥想干掉石勒,自己当华北的王,但担心自身实力不够,暗地里给曹嶷写信,让这个老部下带人过来,两个人联手把石勒给做了,瓜分他的部众和地盘。计划很完美,但第一步就失败了:密信被石勒截了,他的计划完全败露了。石勒不动声色,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最终找机会摆下鸿门宴,一刀干掉了王弥,然后上奏刘聪说曹嶷这小子也不老实,要求代朝廷征讨。好在这时刘聪还没有喝酒喝糊涂,知道石勒实力已经这么强大了,再让他吞掉曹嶷的地盘和部众,那还有谁控制得住?果断拒绝,让他消停点,别一天到晚净想着怎么抢自己人的地盘。
曹嶷因此逃过一劫,但跟石勒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虽说后来石勒主动与他结盟,试图冰释前嫌,但曹嶷并没有忘记这个羯胡奴隶干掉了自己的老上司,还想把自己也一并干掉。所以当晋廷提出要从他这里借道,北上河北去联合段部鲜卑削石勒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进入青州之后,羊允、温峤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流民太多了,随处可见,倒毙于道路旁者不可胜数,有的已经变成了枯骨,有的正在腐烂,有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但已经没法救了。曹嶷正在四处征战,试图占领青、徐、兖三州,并且将这三州打造成自己的独立王国,而打仗是要花钱的,更需要大量的人力,这些都只能从占领区搜刮。他搜刮得太狠了,弄得民不聊生,这一路过去所见,城镇无不残破,田园荒芜,昔日拥有数万甚至十余万人口的县城几乎尽数成了废墟,废墟之间尸骨如麻,老鼠、狐狸、黄鼠狼在破破烂烂的房子中乱窜,在这里,几乎看不到文明存在的痕迹了。
大大小小的坞堡取代了城镇。这些坞堡如同一座座绿洲,分布在这片可怕的文明荒漠之中,只有在这里,才能感受到一丝生气。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大军沿着事先规划好的路线快速行进,仅仅数日便走出了曹嶷的势力范围,抵达济南。
此时的济南还不是后世那座拥有近干万常住人口的大城市,就连“济南”这个地名,也是西汉时期才出现的。西汉初,在这里建立济南郡,汉文帝时期改郡为国,封自己侄子刘辟光为济南王。后来刘辟光造反,被汉景帝给宰了,济南国又改回了济南郡。
此时的济南地区是邵续与曹嶷对峙的前线,邵续占据黄巾固————也就是今天的章丘,曹嶷占据历城,双方相互攻打,没个消停。不过从整体来看,还是曹嶷实力占优,毕竟他已经占据青、兖二州大部分地区和徐州部分地区,而邵续不过是乐陵太守,只有一郡之地而已。
远征大军出现在黄巾固,引发了轰动,许多军民跑过来围观,激动地问:“朝廷终于派兵过来支援我们了吗?朝廷终究没有忘记我们对吗?”得知这支军队并不是过来支援他们,而是去支援遥远的晋阳的,他们脸上是难以言喻的失望。
邵续热情地接待了这支远道而来的军队。
长途行军,疲惫不堪,再加上气候变化,远征军在抵达乐陵之后有大批军士和马匹病倒了,不得不在乐陵逗留一段时间,而邵续也毫不介意,竭尽全力为这支军队提供粮秣,并且找来许多医术高超的大夫和兽医,给军士和战马看病。在此期间,他多数设宴邀请温峤、羊允、段文鸯等人,向他们打听晋阳、南阳的事情。当得知晋阳城被匈奴攻破、无数军民惨遭屠戮后,他悲愤异常,而知晓南阳新政后,他又十分振奋,尤其是得知南阳粮食居然能一年两熟,一年种出足够吃两年的粮食后,他更是激动异常,大笑着说:“大晋还是有能人的!我泱泱华夏,没那么容易被打倒,有大司农、大司马这样的人杰在,北伐中原光复汉家江山,指日可待!”
选择性的忽略了南阳小朝廷的权力掌握在北宫静、李睿手中,皇帝早已被架空这一事实……
跟很多名士一样,邵续对司马家也没啥好感,在他看来,要不是你司马家窝里斗,国家何至于灭亡?老百姓何至于流离失所,生灵涂炭?都是你司马家的错!被架空了?被架空了就对了,权力就应该掌握在大司农、大司马这种有本事又有责任心的人手里,再让你司马家独揽大权继续胡闹,老百姓还要不要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