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一个太微庙,有一个人发现了它。
烟花转瞬即逝,同一时间,宫宓挽弓上箭,箭尖直指怀瑜,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一箭悄无声息地射出。
明长宴余光瞥见,原本空荡荡的心口又骤然起跳,血液在四肢百骸里复苏,一齐涌向心头。
他的注意力全然被这一支箭吸引,此刻也顾不得夏提在场上还能作什么妖。宫宓这一箭射出,目标就是怀瑜。明长宴知晓他的箭术不错,出箭绝无虚发,因此身体一动,便想要拦下这支箭。
以明长宴的武功来说,完成这件事情不算困难。
但他就算是再如何武功高强,也不可能分神做两件事的同时,还能把每一件事做到滴水不漏。
倒在地上的夏提一看明长宴现在无暇顾忌他,并且背后也是破绽百出,此刻攻击他,他定然毫无还手之力。
他立刻大吼一声:“哥勒勒!给我起来杀了他!”
若是明长宴想要拦箭,势必只能硬抗哥勒勒这一掌。
明长宴显然也听见了夏提的这个命令,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先拦箭,并且已然在心中做好了硬抗的准备。
箭被他拦腰斩断。
这一切发生得十分突然,几乎是电光火石,快得等明长宴斩断了箭时,还有人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观战场上,怀瑜狠狠地拍了一掌栏杆,嘴里不知说了一句什么,直接翻身跳了下来。
柳况猛然回过神,似乎在后知后觉的感到惊吓。同时,心中也不免佩服,明长宴不愧为天下第一。
方才宫宓那一个动作已经足够快了,他能跻身江湖缥缈录前十二名,足以说明他的实力。因此,也只有明长宴才能拦下这一箭。就算是怀瑜,可能也不会在这么短时间之内,毫发无伤地避开此箭。
更可况,明长宴当时的注意力还不在宫宓身上,但他却能在所有人之前捕捉到宫宓的动作,这一切,竟是全凭多年与人厮杀的直觉,判断出宫宓的杀意,预判出他的武功路数,此等洞察力,足以让众人五体投地。
柳况替明长宴捏了一把汗。怀瑜下去之前,将十三卫的调令权交给了他,柳况估算了一下时间,召来十三卫,命他们下去点燃草药。
十三卫领命,此令一出,不少片刻,收到消息,在太微庙外围一圈木屋中,整整候命一天的卫队,将手中的火把扔到大量的草药中,草药易燃,马上就腾起了滚滚浓烟。
此药就是怀瑜事先准备好的草药,也正是上一次明长宴在太微庙屋中看到的草药,点燃之后会冒出大量浓烟,这种烟对人体无害,但是会使人浑身无力,并且不停地流泪,原是用来做迷药的引子,此刻却成了镇住整个太微庙的“软筋散”。
而台上,明长宴旋即回身,等待了许久的——哥勒勒的攻击并没有过来。
他连忙往哥勒勒所在的地方看去,只见此人确实依照夏提的命令,从地上迅速爬起来,不过,他攻击的人却不是明长宴,而是夏提。
明长宴浑身一震,瞳孔微微缩小,在他眼中,哥勒勒竟然是一掌拍上了夏提的天灵盖,夏提遭受重创,目光中充满着不可置信,直勾勾地盯着哥勒勒。
哥勒勒方才被明长宴重伤,这一掌之后,也再无力气抬起手来挥出第二掌。不过,这一掌下去,耗尽了他所有的内力,夏提必死无疑,也无需他补一掌。
他的面容十分冷漠,与之前嬉皮笑脸的模样完全不同,看着夏提,眼神中毫无温度。
夏提似乎不敢相信哥勒勒会背叛他,他先是坐在地上。明长宴也没想到这个变故,愣了半晌,也做不出什么动作,最后好不容易才从嘴里挤出一句:“你……你竟敢?难道你不怕……”
夏提还没说完,哥勒勒便接到:“你不用担心,我的族人早就有人救出来了,在你身边留到现在,只不过是为了给你刚才一击,报答对方的恩情罢了。”
哥勒勒所说的“恩人”,明长宴并不知情,只是他恨极了夏提,此刻看到夏提自作自受,被手下的人背叛,心中也没有畅快可言。夏提对于明长宴,甚至连个陌生人都不如,只是空挂了一个亲生父亲的身份,二人相处十几载,除了无穷无尽的痛苦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哪怕是片刻温情的回忆。
明长宴心神动荡,心绪不宁之时,冷不丁,手被人捉住。
他回头一看,微微诧异。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怀瑜从观战场上走了下来,已经来到他身后。
“他要死便死,与你何干。”
明长宴抿了抿唇,没说话。他抬头一看,太微庙的上空浓烟滚滚。当然,除了他之外,只要眼睛没有瞎的人,都发现了这个异变。
原本已经翻出了观战场,那些不管明长宴是死是活,中原是否有诈的外邦士兵,此刻顿觉自己浑身发软,双眼受到刺激不停地落泪,甚至连自己手中的武器都握不住。
剩下还没有动弹的,隐藏在人群中的外邦军队,看到这个现象,更加惊恐。先是明长宴给了夏提一个如此大的下马威,惊得一干人面面相觑。后来,众目睽睽之下,夏提更是被自己手下背叛,倒在赛场上生死不明。
几件事情加起来,令他们心中毫无底气。中原是否真的已经不行了,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明长宴事先服用过解药,因此浓烟对他的影响不大。
他望着倒在地上的夏提,脸上神色莫辨。
夏提头上血流如注,将他整一张脸染得通红。怀瑜看去,心中也无任何波澜。
明长宴跟伊月二人的模样都随了秦桢,与夏提相似的地方甚少。不过,夏提本来也是一张俊美的脸,现在却如此狼狈得倒在地上,眉宇间的阴郁之气久久凝聚不散,如同鬼刹一本可怖。
夏提吊着一口气,看着明长宴。
明长宴身体一动,突然往前走去。怀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于是伸手去拦截,却不料他抓住明长宴的手臂时,被明长宴反手握住,怀瑜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谁知,明长宴就这么拽着他,单膝蹲在了夏提的面前。
“老东西,我看你这么想杀了我,我没死,你是不是很不开心?”
夏提垂死之际,目光阴狠地看着他。
明长宴忽然展颜一笑:“说起来,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
他握着怀瑜的手,突然亲了一下怀瑜的手背,后者一愣。
夏提也愣住了。
明长宴笑眯眯道:“虽然我没死,但是你也别指望我给你传宗接代了。可怜啊,你费尽心思,机关算尽,穷极一生想要侵占各国,结果大月的血脉就这么断了。”
说罢,又强调了一声:“哎,我这个路人都看不下去了。”
听闻此话,夏提心中郁结,一股排山倒海的怒气直冲心肺,推至头顶,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颤抖。他哑着嗓子,回光返照一般地爆发出一句:“小畜生!”
明长宴薄唇轻启,回道:“我是小畜生,你是什么?”
夏提脸色涨红,吐出一大口黑色的污血,双目圆瞪,竟然就这么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