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行者对做出那样反应的西格玛,以流畅的话语说道:「心灵尚未成熟的幼童能够得救,就是『至高无上的好处』。」
潜行者述说着,同时开始无声无息地移动。
仿佛要将这条「化为战场的大马路」的缝隙缝住一样,潜行者应该是打算采取绕远路的方式接近医院。
西格玛一边紧追在后,一边像是半自言自语地说出疑问:
「……我不懂。虽然是小孩子,但她是陌生人吧而且这孩子往后会不会与你步上相同的信仰之路都很难说呢。」
如果是为了增加与自己同样教派的信徒,倒还能理解潜行者为何这么做。
但是,那是不惜赌上自己的命都该拯救的吗
「我还不够成熟。若是那些信仰虔诚的人,本来就不会考虑有无好处这件事。就像呼吸一样,只是生存于世、听从伟大声音的指示选择该走的那条路。」
「……虽然我本来就不太懂所谓平常的价值观……不过,处于这种状况下的你仍然想要拯救小孩,不就是因为你信仰虔诚吗」
听到西格玛的话语,登峰造极的狂信者只看了西格玛瞬间,就摇头否认。
盛满潜行者眼中的感情,是对自己的忿怒以及哀恸。
「我无法舍弃对那些异端者的愤怒。无法心怀宽容之情。现在步上的路也一样,只要我还心存想要拯救他人的愿望,便是在轻视命运――这只是傲慢,不
是信仰虔诚。因为这样的不成熟,我才无法获得允许迈向通往山郭之中的道路。」
「……」
随着两人消声匿迹地通过大马路,又更接近了医院。
警察队与弓兵的战斗已经开始,另一名弓兵――吉尔伽美什与剑士也进入了交战状态。
先不论潜行者的状况,那些人在交手间放出的流弹,哪怕只要挨中一发,西格玛肯定会毙命吧。
西格玛一边警戒着双方的战斗状况,一边使用消音与强化肉体的魔术,才勉强能紧跟着谨慎前进的潜行者。
潜行者淡然地对处于这种状态的西格玛继续述说:
「但是,那种事根本无所谓。我的不成熟,不能成为我不去拯救小孩的理由。」
「……我懂了,是那种意思啊。」
西格玛此时微微低下头,念着小孩这个词汇,他曾经也只是个孩子,不如说现在也是,但却因为不得已而踏上战场。想到这里,他不禁喃喃道:「我们……就没有人来拯救啊。」
突然――朝着医院后门接近的潜行者停下脚步。
察觉到自己失言的西格玛,面无表情地将视线从潜行者身上移开。
下一瞬间,西格玛身后响起声音。是由影子之一――曾经表示过「称呼我为船长吧」的老人所发出。
「唉唉~你怎么说出来了呢……搞什么玩意儿,你是笨蛋吗这是在对正打算去拯救他人的人哭诉『就没有人来救我』吗还是嫉妒在医院里睡觉的小鬼觉得开个玩笑停下脚步,让那个小鬼遭逢与自己一样的不幸是可喜可贺的大好结局」
西格玛完全无法反驳阵阵嘲笑般的声音。
一个理由是,回应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会遭到潜行者怀疑。
另一个则是――因为自己毫无能够反驳的说词。
西格玛没有想祈求圣杯的强烈心愿,也没有必须活过这场战争的理由。
他只是个单单凭着「没什么原因,就是不太想死」这样的理由挣扎至今的佣兵。
当西格玛怀着此种心态活到现在的当下,对他而言那或许反而是自己的强项了――而且绝对不是能自豪的要素。听闻潜行者的话语,西格玛想起自己年幼时的往事―白天还坐在隔壁的人,当晚就成为毫无血液循环的「物体」遭到处理收拾,便自然吐露了刚才那句话。
为什么
为什么,就没有人来救我们
为什么,在医院的少女就能得到拯救她和我们有什么不同
若是此刻以前的自己,理应能用「不过就是运气好才有那种机遇」来回答。
既然如此,为什么刚才的自己会吐露那种话西格玛察觉到自己这个存在,正在动摇不定。
这是不好的倾向。
对身为使用魔术的我、身为佣兵的我,都不是好事。
死亡的降临,会从内心动摇的人开始发生。
在过去的工作中,自己已经亲眼见证许多次那副光景。
「抱歉,刚才是我失言-
西格玛想要中断话题,借此恢复内心的平静,但是他的话语被回过头的潜行者打断。
潜行者直直注视着西格玛述说道:「没能拯救年幼的你,是我不成熟。」
「……」
「没能在现场遇见你、拯救你,那正是我不成熟的证明。」
西格玛觉得潜行者这段话太不讲道理,回道:「你是英灵。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死于什么时候,但是我们的时代、所待之处都不一样,你不可能遇见年幼时期的我吧」
「时间与地点的差异等等,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我和你在此时此刻『像这样处于同样地点』就是明证。」
站在西格玛的角度,潜行者这段话根本脱离了常轨。
倘若自己的信仰是完全的,应该就会站在年幼的西格玛面前,拯救他才对。潜行者那段话就怀着这种确信。
如果现在的自己是过得幸福的人,或许会对潜行者的发言感到愤怒。
即使不幸,假如是自己选择的道路,或许还是会反驳吧。
会反驳「我很满足自己的过去。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求过谁的怜悯,更不记得求你拯救我过」这种说词。
但是,心底涌现不出愤怒。
因为西格玛自己都不禁同意,认同了潜行者一半的说法。
啊,原来是这样。
我……「曾经希望有人来拯救我」吗
要是当时有某人……在那个地方拯救了我们,一切都会不同吗
要是在弗兰切斯卡灭掉国家的更早以前……赶在大家都死掉前出手拯救他们的话……
又或者……到更早以前……
拯救到我母亲的话……
不,要是拯救了我母亲,我也理应根本不会诞生。
随着想起自己的出生过程,西格玛静静地低了头。
旦拯救一切,我的幸福、不幸,甚至起源都会变成――不曾存在过了吗……
「……挺有趣的想法呢。好像曾经有过那种喜剧。」
「」
西格玛的自言自语,让潜行者感到疑惑。
他并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只是自顾自的回答开始移动前对方询问过的事情。
「……警察的捕捉对象……缲丘椿住的病房,位于这边看过去的最上层、最右边的房间。」
如此听闻的潜行者静静点头说:「感谢你,之后的我自己处理。」
「等一下。」
「」
留住潜行者的西格玛仍然面无表情,他在瞬间思考后说道:
「……我也一起去。要保护她虽然会不放心,但是或许我有能顺利防止感染,并且带走她的办法。」
根据守望者传达的情报,「侵入缦丘椿的病原细菌,是不会经由空气感染的类型」。
但是这不表示今后也会一样。
毕竟,还有神秘的英灵依附着她。
也有可能对椿的身体动手脚,让细菌的性质突然改变。
但是反过来说,只要能巧妙地使那名英灵成为友方,不但能成为强力的伙伴,也能轻松地移动椿前往安全的地方。
剩下的就是按照当初的计划,由警察相关的人士对付那名英灵,使其无力化就没问题了。也能向法迪乌斯呈上还过得去的报告。西格玛是这么盘算的。
「你不用勉强自己。万一出事情,我会用扛的带走她。」
是以为自己不会跟到最后吗虽然潜行者如此说道,但是黑发青年静静地摇头否决,回应她:「那女孩的身体状况恐怕承受不住你的动作。长期陷入昏睡状态的肉体,光是施加强烈的负担也会导致心脏停止。我看过实例。」
小时候,就有同胞是这么死的。
西格玛并未说出那段记忆,而是提出一项提议。
「附车轮的担架【担架床】我应该用得比你习惯。带她出去后,我会把这件事告诉那名恶魔般的弓兵。那样一来,医院应该就不会成为他的攻击对象了。」
万一保护了椿一个人,结果医院毁掉就太凄惨了。
「哦~真有意思。你现在是为了谁而提出那个作战的」
外形是持蛇杖少年的「影子」询
问西格玛,语气不知为何似乎有些开心。
为了……谁
「这件事无关你的任务。而且这样做,就如你说过的一样没有好处。明明如此,你怎么会打算辅助她的行动呢」
「影子」说出仿佛在测试西格玛的话语。
「……喔,没事,抱歉。虽然我是影子,还是有受到生前的人格影响呢。要是以英灵的身分显现,会成为别的姿态吧……不过,我们『影子』姑且算是个别意识的行动表现。就当作是留在我们影子中的残渣在闹着你玩,当作耳边风吧。」
蛇杖少年如此解释,但是西格玛无法轻易地当作耳边风。
因为――西格玛自己都「无法解释」是用什么理由判断后,才决定跟随潜行者。
这真的是不好的倾向。
为什么我不把事情交给她就好,自己撤退离开
迷失自己精神的方向性,对身为佣兵、使用魔术的人而言都是致命的瑕疵。
西格玛打算告诉潜行者,经过重新考虑后自己还是决定离开。
但是……
「感谢你。」潜行者低着头如此说道。
她的声音,挽留了西格玛的心。
「你正试图想要行善。比起我这种肮脏的人,你更值得获得救赎。」
「……」
西格玛有些无语,对方都这样感谢了,如果他现在才说「我还是决定回去」的话,关系会恶化到无可挽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