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不,上学期——不对,应该说上上学期,你骚扰我的时候……”
“强调‘骚扰’这两个字是能让你更愉悦吗?”
“伱好,是的。”
“主在这里呢,你应该谨言慎行。”肖尧提醒郁璐颖。
郁璐颖吐了吐舌头:“那时候我可烦你了,就跟你说,不准靠近我5米之内。你还记得不?”
“记得,我怎么会忘记,”肖尧随口回答道:“你当时还抱怨华夏为什么不能向法院申请禁止令呢。”
“哈哈。”郁璐颖掩住口鼻,轻笑了一声:“后来只要你上来跟我说话,我就会这样,”郁璐颖抬起右手,张开五指:“五米!”
“五米!”肖尧学着郁璐颖的语气,怪腔怪调地轻声喊道,随即两个人笑作了一团。
“啊哼,嗯嗯!”郁璐颖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随后打了肖尧一下,坐直身体,在主面前保持肃静。
现在由郁波主持的这个“耶稣圣心堂”原本是一个大——教堂,现在的圣心堂不过是附属楼罢了。原本被没收,后落实政策归还,还了又没有完全还,就只还了这个附属楼,所以现在的圣心堂是个小教堂。
但是肖尧倒是挺喜欢这种小教堂的氛围感觉,胜过高耸入云的哥特式大教堂,因为在这小堂里,不知怎么的,就是有一种家的温馨,温暖的感觉——不大好形容。
肖尧尤其喜欢这里光线暗的时候,抑或是不开灯的时候,打个比方说:现在。
小教堂的内部一片宁静,清冷的月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投下五彩斑斓的,淡淡的银色光束,洒在圣堂的地面上,形成神秘的图案。
静谧的氛围中,弥漫着淡淡的乳香味和蜡烛味,无人的长椅整齐地排列着,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个巨大的人形被吊在最前方墙壁的十字架上,那个男人的脸被月光照亮,投下交织的影子。
一半明亮,一半隐没在阴影之中。
“就是因为我那时候那么对你,”郁璐颖继续轻声说道:“所以祂才要惩罚我,所以祂现在才让我们两个反向五米,让我再也离不开你五米,这算什么?现世报?好像某种讽刺,又有点好笑……但是也……其实蛮好的?”
蛮好的?肖尧想。
蛮好的,郁璐颖想。
肖尧心头涌现出某种喜悦,他没想到郁璐颖现在已经这么喜欢自己了。
少女感受到了少年的喜悦,也因此而觉得更加喜悦。
少年伸手去搂她,想到自己正身处哪里,又把手给缩了回来。
“你就那么确定,这是祂老人家干的?”肖尧伸出左手的五指,遥遥指了指前方被吊在十字架上的男人:“或者说,是祂老人家的意思?”
郁璐颖沉默不语。
“咱就是说啊,有没有可能,只是说一种可能,是某种不好的东西干的,或者是时间线的自然规律什么的……”
“有可能吧,”郁璐颖告诉肖尧:“但是一切都是在祂的默许下发生的。”
某个落榜美术生搞淋浴房也是在祂的默许下发生的?肖尧想。
郁璐颖没有作出回答,无论是口头上还是心里。
“我在想啊,都说天主是光,祂有没有可能也存在于阴影之中呢?”为了阻止自己不自觉地在内心抬杠,肖尧随口转移话题道。
“应该吧,”郁璐颖回答说:“祂是无所不在的。”
肖尧凝望着阴影中的十字架,不禁想到了沈天韵窗外永恒的迷雾,还有一些晦暗不明的未来。
黑暗中,除了月光,就只有那盏高悬于祭台上方的,通红的长明灯,在昭告着圣体的临在。
那灯光在这片黑暗中显得格外……深邃?
“欸我在想啊,”肖尧轻拍自己的大腿:“既然有圣体的存在,就可以阻挡阴影的靠近,而圣体又是量产的——呃,这个词不太对啊,你懂我意思就好,那如果我们在各处都布置——都供上圣体,阴影不就对我们无计可施了吗?”
“好像是这样,”郁璐颖回答说:“但是……”
“比如我在我家里也请一个回来供着,那我家也就是安全的庇护所了。”肖尧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
“教会禁止私人供圣体的。”郁璐颖弱弱地指出:“只有在教堂里可以。”
“规矩是规矩,”肖尧说:“可是如果是为了救人性命呢?就像耶稣说的,虽然安息日不许工作是吧,但是治病救人做好事没问题啊,人子是安息日的主,大概这么个意思啊。”
“嗯,不知道。”郁璐颖说:“回头我问问舅舅看看。”
“嗯,你去问问。”
两小只沉默了一小会。
“哎,对了,上次他们抬着圣体从酒店出来,为什么要打一把大黑伞啊?”肖尧说:“还有啊,这个夏令营的真实目的是不是……”
肖尧闭上了嘴巴,因为他才看到,郁璐颖已经跪在跪凳上,闭着眼睛,小嘴巴翕动,开始祈祷了。
反正闲着也是坐着,肖尧陪郁璐颖念了一遍玫瑰经。
“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求你今天赏给我们日用的食粮,求你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凶恶……”
念完玫瑰经以后,肖尧又问郁璐颖祈祷的时候为什么不戴头巾。
“为什么要戴头巾啊?”郁璐颖奇怪地问:“你见谁戴头巾了?”
“沈……路济亚啊,”肖尧说:“还有沈婕。”
“路济亚那个原教旨主义小古板……”
“没有小古板,我们可就都跟前浪一起死在沙滩上了,”肖尧提醒郁璐颖:“女人在祈祷时戴头巾是新约圣经的规定,也是教会的传统……圣保禄他老人家还教导我们说……”
“烦死了,”郁璐颖撇嘴道:“你喜欢沈婕戴你就继续让她戴就是了,你喜欢她我没意见,但你别想把我改造成第二个沈婕。”
“你说什么呢?”肖尧懵逼:“这醋能都吃?第一,她戴头巾是跟路济亚学的,不是我让她戴的;第二,我们两个人都跟着你信这个了,你说我要把你改造成她……?多新鲜呐。”
“你真的不考虑和她暂时分开吗?”郁璐颖脱口而出。
“你怎么又开始了?”肖尧不高兴了。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五米,我能感受到你的感受,”郁璐颖道:“你明明知道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肖尧:“……”
郁璐颖:“只要你们暂时分开,你先跟我专心谈,咱俩就谈到原本该分手的时候,你再跟她谈恋爱结婚,一切按照原有的轨迹进行,共生不就没有了吗?你以为我提出这种建议是出于私心吗?”
“不是说你出于私心,”肖尧无奈道:“我记得在去舟莊的路上,你跟我说过,你不是宿命论者,还嘲笑我和沈婕,还有你妈妈是宿命论者……”
“人的想法不总是一成不变的,”郁璐颖幽幽地说:“而且最关键的点在于,讨厌五米距离的人是你,不是我。”
肖尧也不管什么是不是在什么教堂里了,忍不住伸手勾住了少女的腰:“我不讨厌,我也愿意和你时时刻刻有这样亲密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