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带着浓浓的颤音,宛如痴情的女子见到情郎。
张俞则在身后密语补充道:“王山主,此人的确是对你真心实意的推崇备至……”
只是话音未落,就听王洛开口道:“那为何前几日你路过周郭时,我邀伱喝酒,你却推辞不就呢?”
单形闻言一愣,但很快就露出苦笑,答道:“前几日,小儿重病,我忧心忡忡,几乎坏了道心,那时候我乱发脾气甚至打伤了身边下人,那番狰狞的姿态,实在羞于见人。”
这段话说完,张俞已听得面色铁青。
前几日,这单形分明是在茸城跟各路本地豪强连续会面,全程都展现出了一个豪爽大方的硬派商人做派,哪里有什么狰狞不可见人?而且,他向来推崇生子如播种,以量取胜,怎可能因为小儿重病就忧心忡忡?
但是单形是绝不可能当着王洛的面,这么肆无忌惮又自然而然的扯谎的,所以,眼前这人究竟是谁?
却听王洛嗤笑一声:“这还用想,前一秒还不存在,下一秒就出现在楼门前,这当然是幻境中人。”
单形闻言错愕道:“王山主,请问您说的幻境中人……?”
王洛不再理会他,继续对张俞解释道:“他的出现,应该是迎合了我们三人的预期……张老板,刚刚你是不是想过,若是遇到单形就好了?”
张俞立刻答道:“的确如此,已知的失陷在工坊中的人里,我和单老板打交道相对最为轻松,所以之前下意识想过若能遇到他……只是,他之后的应答,就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了,简直是信口开河。”
王洛说道:“因为我也在信口开河,所以幻境就顺应我的预期,让这段信口开河的故事继续了下去。”
张俞立刻问道:“幻境若是能这么敏锐地响应心愿,我们是不是……”
想到此处,他忽然一个激灵,畏惧不已道:“我们是不是,决不能妄想任何亲朋好友?”
王洛说道:“此地的原理,我还没有完全摸清楚,但大体上的确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让幻境呈现出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物。毕竟在很多的太虚幻境的内容中,都有一个‘覆盖’原理……张老板,清心!”
张俞立刻猛点头,深吸口气,将自身那学来并不精通的收敛心神之术祭用出来,确保自己不会产生任何危险的杂念。
很多时候人们都会下意识去想象一些自己根本不愿想象的场景,而此时此刻,这份下意识无疑特别危险!
而在张俞冷静下来后,王洛便对那站的已经有些尴尬的单形说道:“单老板,你既是陪同御龙君来此考察,不该一直被我们绊着,之后咱们有机会再聊吧。”
单形立刻如蒙大赦般吐了口气,连连拱手:“那就说好了,来日我必要做东宴请山主,还请务必赏光!”
之后不久,随着单形走回楼内,那些随他一道出现的零零碎碎的工坊员工,也如退潮一般收敛了。
没有杂念的情况下,这幻境果真是一片死地。
于是王洛回到了最初的问题:“张老板,此地可有什么异常?”
此时张俞自然也懂得该如何回答:“一切建筑设施、仙阵法宝都和我记忆以及图纸中呈现的一模一样……而且,这些应该不是随我心意出现的。两楼之间的那个清泉,我一直都看不惯。”
王洛又问:“那么,这工坊的核心设施,也就是染幻池在哪里?”
所谓的染幻池,是任何一间绘卷工坊都不可或缺的核心,其本质是一个小小的独立于太虚而存在的幻境。那些负责设计绘制绘卷的设计师和苦力们,要在池中先将太虚绘卷构筑完毕,然后将整个染幻池一道送入太阴河,漂流进入太虚幻境。
张俞立刻答道:“就在西楼楼顶,染幻露天,不过……”
说到此处,张俞明显是想到了什么,却不敢确定,语态有些迟疑。
“有话就说。”却是沉默许久的宋徽,冰冷地催促起来。
张俞咬牙道:“山主可知,这茸城工坊之所以能引起诸位国主重视,其核心竞争力优势,并不在于我们张罗的人手有多精干,更不在于我们拥有什么独特的生产技术……而是不久前,我们‘挖到’了一个幻境遗迹。”
“遗迹?”王洛顿时拧起眉头,“二类遗迹吗?”
所谓幻境遗迹,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在长期战背景下,因太虚幻境碎裂,而遗失在乱流中的遗迹,如一些青庐废墟、照堂废墟等。还有一种,却是在太虚破碎时,不知从何处泛滥上来的幻境残片。其特性往往极端诡异,也一直被仙盟高度警惕。
但与此同时,也的确有一些经严格审核判断后,确认无害便立刻投入使用了……如今张俞所说的,大概率是第二种。
“山主所料不错,那幻境遗迹,拥有助催绘卷演化,甚至无中生有的奇妙功效,且经过太虚府的专业研判确认没有副作用,所以我们才将它利用起来,作为这座工坊的核心竞争力。只要有那遗迹帮助,我们量产绘卷的效率可以提升数倍,在眼下这个节点,没有什么比高效投产更重要了……”
话没说完,王洛已经打断道:“好了,带路吧。”
但同样是话音刚落,就听宋徽忽然开口。
“此路,恐怕九死一生。”
说话间,却见老人右手食指上点燃了一道火苗,颜色凄厉似血。
这是每一位灵山纸人都有的基本神通——为自家主人趋吉避凶,而食指上那道血一般的火苗,俨然是不祥之兆。
王洛见状却更是坚定:“那就更说明这是正路,动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