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在四九城也有，那天我坐车还路过了，盖的三十多层的大楼，主体已经都起来了，好像下面还要盖什么商场，后边还在拆迁，听说要搞什么二期三期工程建一个秦岭广场，总投资好几亿，啧啧，他们从哪儿弄的那么多钱。”老曹点点头，讲了一下自己在四九城的所见所闻。

忽然，他反应过来扯那个有点跑题了，又急忙圆回话题说道：“各位，现在咱们的主要问题是如果上边真的不给拨款，同时也不帮忙搞贷款，就要面临停工，真的停工的话，咱们该怎么办？到时候可是连工资都发不起啦。”

这时，那位叶主任忽然开口问道：“老曹，你刚才说的部里托乔厂长说项，想让秦山药业收购咱们厂，人家会同意吗？”

“咳咳……”没等曹厂长说什么，坐在叶主任对面的人先干咳两声把话接了过去。

“叶主任，秦山药业会不会同意收购咱们不管，也管不着，当务之急是咱们应该先展开自救，刘总工已经去跟鲁省那边的药厂取经，想看看咱们厂能不能生产布洛芬片，但我觉得单靠这一种药也不可能挽救咱们厂。

所以，大家应该集思广益，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或者其他门路搞来些钱……”

听着对面那位副厂长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其他几位则是不停的附和着，叶主任的心里终于有些恍然，看来去年因为要被收购而引发的大规模闹事，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偶然突发事件，而应该是被推动的。

其实想想也对，厂子要是被收购了，他们这些人该怎么办？先不提新厂会不会容许他们继续留在这里当领导，就算同意，级别怎么办？

本来一个个都是有行政级别的干部，被收购之后难道还要降级吗？也难怪大家都会不同意被收购，只不过因为部里一直在推动，他们这些下属企业的人不好说什么，只能是在台下做些小动作了。

不过，叶主任心里却不太认同他们的举动。

如果说真的能找到一条救活药厂的路，那无所谓。

可问题是，同样的讨论已经多少次了，如果真的能成功，那根本就不可能走到如今资不抵债的地步来。

现在他们面临的第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那些应付账款，还有在职职工以及退休职工的医疗费报销。

虽然也还有一部分应收账款未收回来，就算去掉这部分，欠的外账也高达两千三百多万。

所以现在根本就不是搞上几百万就能救活药厂的问题，再说了，去哪儿搞？

部里已经不给拨款了，去银行贷款？前边贷的还没还呢，谁还敢给继续贷，现在商量找钱，那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叶主任是从外边调过来的，刚来才三年，谈不上对这里有什么感情，在他看来，去年那家药企的收购就是一次非常好的机会，错过了非常可惜。

这次部里给找的秦山药业，比去年那家药企更是要好的多，应该好好的抓住这次机会才对，下边那些职工也是，自己都不思考，真是别人说啥就是啥，也不想想，现在饭都快吃不进嘴里了，穷的都揭不开锅了，还被别人随便一忽悠就上头，唉……

他无法理解这些人的想法，在他看来，当务之急难道不应该是先能赚上钱，糊住嘴，养的起家吗？

这就是那种对厂子独特的感情的区别，厂里的职工，不管是当年过来援建的那批人，还是后来在这里出生的，现在已经进厂工作了的，他们对这里的感情，跟外来者是截然不同的，虽然这种执拗有点可笑。

就像化肥厂，对于李唐来说也有着非常独特的意义，如果现在化肥厂有难，那他和乔木、平安、田军包括杜成栋在内，他们几个人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拿钱出来帮厂里度过难关，哪怕这笔钱可能最终被打了水漂。

但对合成药厂，他有点担心，身处的位置不同，考虑的问题就不一样，假如真的收购过来，他还需要为以后得管理做打算，还有厂里原有的那些领导层怎么办。

让部里调走，那不现实，也不可能，要是真有位置安排，这些人可能早就削尖脑袋想办法了。

去医院转了一圈看了看各项目组收治的病人，算是进行了一次查房，等再回到办公室，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琢磨了半晌的他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嗯？”

“勤刚你好，我是李唐。”

“呃……”电话那头的声音猛然一顿，似乎是没想到竟然会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接电话的人叫宋勤刚，是宋小慧的同辈堂哥，不过不是同一支的，现在就是合成药厂所在县的副县长。

听到打电话过来的人是谁后，宋勤刚有点懵，他是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论年龄，他是宋小慧的堂哥没假，但也只大两岁，比电话里的这位还要小三岁，叫妹夫不太合适，直接叫名字的话，想想他都有些牙疼，毕竟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

逢年过节在老家碰到他都是打个哈哈直接搭白话，接电话，他还真是第一次。

“呵呵，勤刚，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呃……好，李唐，我接到你电话还真有点吃惊，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吃惊是因为咱们联系的少了，以后还是要多联系啊。”

“我当然是乐意了。”

“六爷爷最近身体还好吧？上个月我跟慧慧回老屋才知道，你把他接到你那边去了。”

“我是想让老爷子在我这边住段时间，打算国庆节再送回去，你给开的药他一直都坚持喝着呢，吃饭、睡觉都不成问题，谢谢你啊。”

“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李唐，不知道你今天打电话来是……”宋勤刚可不相信这位打电话过来，就是单纯的为了问爷爷的身体状况。

“是这样的勤刚，我想跟你打听一下合成药厂的情况，我记得你的工作不是分管工业的么。”

“对，合成药厂是我负责联系的单位，李唐，你们公司是不是打算收购合成药厂？”

都不是笨人，宋勤刚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不是我们打算，是他们上级主管部门想让我们收购，今年年初的时候我让人私底下打听了一下，问题有很多，本来都放弃了，但今天他们部里又找到我了，所以我就想着再看看。”

“唉……”宋勤刚叹了口气，斟酌了一番说道：“就像你说的，咱们是一家人，我就实话实说，如果你要问我的意见，那么我的回答就是千万别碰合成药厂，里边的水太深，不止是水深，还有上上下下干部职工的心思。

从去年他们部里想把药厂移交到省里，我当时就去做过调研，首先要说明的是，药厂的干部职工因为基本没有咱们当地人，他们的排外情绪特别严重，这是一点。

还有就是，药厂的领导层都是些笑面虎，嘴上说的是配合，喊得口号是为了厂子，为了职工，实际上都只考虑自己的利益，打自己的小算盘，下面那些职工傻乎乎的人家说啥就是啥。

去年他们部里找了一家外省的药厂来谈收购，当时大方向基本都谈妥了，但就因为厂里的那几位领导觉得他们的利益受损严重，便鼓动职工找事儿，骗职工说那家药厂会让一半年纪大的人待岗，最终将这次收购搅黄。

所以，你们如果要收购，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要先把这些厂领导踢出去，有他们在，根本就不可能成功，但这还有个问题，那就是他们部里谈收购的其中一个条件就是要接收所有人员，想来他们也是因为没办法或者不好安排，还有就是……”

宋勤刚在电话那头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这边李唐一边仔细听着，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

作为合成药厂的属地干部，分管工作还负责联系，对药厂的熟悉程度远不是其他人可以比拟的，甚至去做调研，看到的听到的也未必有他说的那么详细。

毕竟过去做调研，你看到的很多东西都是人家想让你看到的。

“谢谢你了，勤刚。”

“嗐，不用客气，我说的也有点多，其实县里也想让合成药厂能恢复往日的盛况，你们公司如果能收购，那我们肯定是举双手赞成，但是……唉，反正问题太多，你们最好还是考虑清楚。”

“行，我知道了，呦，这都十二点半啦，耽误你吃饭了，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刚才一直没在意，这会儿李唐才发现，已经早就过了下班时间。

“没事儿，晚吃一会儿又饿不了啥。”

其实刚才正说的时候，他的秘书，或者叫通信员更合适些，就来过一次，看到他正在打电话，就恭敬的退了出去。

“那行，暂时先这样吧，改天咱们再聊。”

“好的，你如果后续还想打听合成药厂的什么消息，随时联系我就可以，我这两天也让人把一些资料帮着整理一下，到时候你们想看，也能方便点。”

“谢谢啦勤刚。”

“真不用客气，应该的。”

放下电话，李唐长出一口气，活动了下脖子，看着刚才记录的满满两张信息，又微微叹了口气，问题确实不少。

他相信宋勤刚肯定不会随口瞎编一些有的没的，因为如果秦山药业把合成药厂收购了，对他们县而言，那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丢下手中的笔，李唐起身往办公室外走去，楼下大厅，郭大诚已经把车开到前边等着了，自从孩子出生之后，他这几个月都没在餐厅吃过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