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钟头后,车子停在一家叫“春如旧”茶楼。我忽然想起陆游的《钗头凤》:“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的词句,便有了几分伤感。
茶楼古色古香,雕梁画柱,龙凤屏凤,大红宫灯,《高山流水》曲子袅绕其间,一间间半人高的厢式茶室门前,都站着一个穿紫红色旗袍的脉脉含情的美眉。客人不多且都有修养,皆有文人雅士之风,低声谈笑互不影响,显得清静温馨,确是一个怡情悦性的好所在。
我们被引座小姐带到东边的一个茶室,古铜色沙发古铜色茶几,宜兴紫砂茶具,首先吸引客人欣赏一番,我们看到墙上有一幅“铁观音”的“吸山谷精华,得雨露润泽”的广告,便点了铁观音,还有几样糕点,都是A市地方特色小吃例如米糍果、甜枣丸、蟹黄卷、目鱼冻、海蜇卷等等。
门口的旗袍美眉,就进来为我们泡茶。
卓杰然医生一直没说话,看着旗袍美眉为我们表演茶艺,我忽然想起日本一片电视《樱花茶室》,觉得我们很像故作深沉的东洋鬼子,不觉笑出声来。卓医生这才抬头问我,你笑什么?我说我没笑什么呀。他以为有旗袍美眉在我不好说话,就叫那美眉出去我们自己泡茶。美眉自然懂事地退出。
卓医生想抽烟,烟盒都拿出来了,忽然意识到这是茶楼,又把烟盒收了回去。这时小吃一盘一碟端上来了,我们就边喝边吃边谈。
“那边都联系好了?”
“好了。”
“还是任青青介绍的?”
“不,这回是我自己找的,从报纸的招聘广告里找到的,谈了一回,双方觉得都能接受,就定下来了。”
他没有说话,我觉得今晚他怪怪的,不似从前随意开朗。
气氛有点压抑有点尴尬。
“在A市找工作不难,”我为了活跃气氛,没话找话说,“报纸上的聘用广告很多,我们家乡的报纸上就没有。”
“任青青还好吧?”他突然问道。这是他第一回提起任青青。
“你们同事过?”
“她是个爽快人,你和她很像,是不是地域性格。”
“恐怕不是,我们那里也有粘粘乎乎的人。”
“你可能在重复她的做法,她也是嫉恶如仇。现在她怎样?安定下来了没有?”
“好像还不错,在那个门诊部做一年多了。”
“这就好。”他今天思维跳蚤似的,说话跳跃性很大,又忽然问道:“傍晚你去哪里了?卫生局又来调查组了,有一位叫令中符,提出要见你。”
令中符?我不认识呀!
蓦然前额一亮,我记起来了,吕萌的大出血事件,卫生局派来调查组,把皮包遗忘在洗手间的那一位,说那里头的病历是朋友的,托他买药;令朋朋,对,病历上姓名叫令朋朋!他找我干什么呢?我心里不觉一紧,问道:
“是不是吕萌事件还没完?”
“那倒不一定是,听尤主任说,祈老板对那一起大出血案件的处理结果作了跟踪,吕萌已经回四川结婚了,那男人又找了一个女工,又怀上了。”他停下筷子,又摸出烟盒,苦笑一声,又藏回去了,而后说道:“这回他们来是为两件人民来信,有人检举单梦娜。”
“什么事?收红包还是索贿?”
“民营医院的医生收红包是光荣的事情,说明病患者感谢你信任你对你有感情。”他摇了一下头继续说道:“两封信控告的是同一类事情,钳刮不净,造成流血不止。病人到其他医院一捡查,全明白了,忍得住的自认倒霉也就过去了,忍不住的就写信控告。一个叫孙曼,一个叫冯冰凌。”
我的印象很深刻。孙曼是单梦娜的第一个人流产妇,那天我从老家返回门诊部,一进门就看她刮下来的孕囊绒毛只有一点点,我就怀疑不是三个月身孕的全部胚胎。我好心提醒单梦娜,再检查检查,可能她没有做。我后来晓得,她误以为我故意给她下马威,自此对我有啖股剖腹之恨。而产妇冯冰凌是来做无痛人流的,由于单梦娜不懂后置子宫是怎么一回事,钳刮了半天,起全身麻醉作用的丙泊酚麻醉时间过去了,结果是三个护士压着剧痛的冯冰凌的手脚补针,才让单梦娜把钳制手术做完,这怎么能保证做干净呢?这些都是南郭医生单梦娜惹的祸,干我李萍萍何事呢?难道还要像当初我替安文静背黑锅那样,再替她单梦娜负责任或者开脱罪责?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今天的李萍萍已经不是以前的李萍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