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你见死不救吗？”

我从来没见过尤主任动这么大的肝火，亮闪闪的刀尖顿时卷刃了，色厉内荏地反问道：

“你几时看过我见死不救？”

尤主任不跟我计较，或者是根本没心思计较，又朝小易喊道：

“卓医生呢？快找卓医生！”

我快步从他身旁闪过，直奔单梦娜诊室。

手术床上躺着一个中年产妇，脸色像一朵开败的梨花一样苍白，产道口滴滴嗒嗒淌着鲜血，瓷砖地板上的一汪血正向产床底下漫过去。单梦娜慌慌张张忙着给产妇插管输氧气，护士长正为产妇测量血压。见我来了，单梦娜如见救星，带着哭嗓门急急地说道：

“李医生，你快瞧瞧，怎么搞的血压一直降下来了，连呼吸也减弱下来，会不会出事呀？”

“已经出事了！还会不会？”我没好气地回答，之后又问道：“是静推丙泊酚吧？”

“是的。”单梦娜没有底气了，小声地回答。

这小娘儿也有害怕的时候，桃花般的人面灰暗下来了，鼻尖也沁出几粒汗珠儿。真想煞一煞她的趾高气扬目空无人，但终觉不是时候，产妇的魂儿悠悠忽忽，危在顷刻之间哩。

“刮宫流的血？”

“我还是很小心的。”单梦娜心虚地辩解道。“这人就是怪，血管就是脆弱，可能血小板有问题。”

我俯身用手背试试产妇鼻息，顿时吓一大跳。原以为是护士长没有掌握好静推丙泊酚的速度，使病人出现窒息，又因为单梦娜钳刮不当导致出血休克。可是情况比这严重多了，我已经感觉不出病人的呼吸了！我也慌了，赶紧对单梦娜嚷道：

“人工呼吸！心肺复苏！”

单梦娜如听一记闷雷，一时吓呆了。我又对手术室内外不知所措的医生和护士连续喊道：

“快去叫内科马医生！”

“马上给产妇注射尼可刹米、立止血！”

“赶紧开辟第二第三输液通道！”

小易和几位护士立即动手，紧要关头大家还是能雷厉风行的。

我和单梦娜立即给产妇做人工呼吸。我做口对口呼吸，她按压胸部。产妇口腔的粘液糊了我一脸，不知是谁用纱布不断地给我揩拭。外科卓杰然医生和内科马医生被尤主任喊来了，我的心稍稍安定了。卓杰然带着一腔怒火毫不客气地一把扯开单梦娜，自己按压产妇胸部，只几下胸腔便发出声响，一摊粘液吐出喉咙，我赶紧掐开产妇嘴巴，用手指挖出粘液。产妇的心肺复苏了，众人松了一口气。

尼可刹米注射了。

立可血注射了。

心脏三联针也打了。

50葡萄糖水推进静脉。

706代血浆缓缓流进产妇脉管。

众人静悄悄地守护了一个多小时。

三个小时后，我亲自动手，用盐水棉球擦干净产妇身上的血渍，又用碘伏把她的产道和子宫颈严格消毒，而后拿起探针，探入宫腔。宫腔里疙疙瘩瘩残留着胚胎的残肢。我小心翼翼地将卵圆钳伸进子宫，夹出一些已经碎成枣子般大小的胚胎和凝固的血块。单梦娜在一旁手捧弯盘接着，诚惶诚恐，谁都想不出她昨日公鸡般的轩昂气宇。

我不知道单梦娜这会儿怎么想的。她要是从此撒手，则孕妇幸甚，打工姐妹幸甚。

我却是在这会儿下定最后决心：离开血肉模糊的岗位，我不想再杀人了，我杀死的人够多了！

这一天夜里，我和单梦娜轮流值班，看护产妇。

尤主任来过一次，应该是来看单梦娜。

卓杰然来过一次，好像是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