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回 少剑波雪乡抒怀(2 / 2)

林海雪原 曲波 4871 字 10个月前

白茹调皮地道声:“你们当首长的决定,与我有什么商量的!”

“那你就去告诉他。”

“是!首长同志。”白茹拉着长腔答应着。一边向外走着,一边回头嘟囔道:“你就说不让我看算啦!何必想出这么个花招呢?”说着跑了出去。

少剑波见白茹被支出去,微笑地看着她灵巧的背影自语一声:“小丫头!心眼真多。”

少剑波在甜蜜而焕发的神情中,大写了一阵,写毕把日记本向桌上一阖,便走出威虎厅小解。

正在这时,白茹连蹦带跳地奔回来,她一看剑波不在,又见日记本在桌子上,便蹑手蹑脚地走到桌子旁,怀着一颗火急的心,要看看剑波到底写了自己些什么。她翻开那日记本一看,她的心突突地跳起来。看那开头的一行写着:

“万马军中一娇娜,”

可是最后“娇娜”二宇他又把它涂掉了,并且下面还加了一个批语说:“这两个字有损于她的形象,但是用什么字呢?”

白茹看到这个批语下面乱楂楂地点了一簇黑点,有的点上的纸已被钢笔尖所戳穿,这显然是剑波在构思找适合的词句的无意中戳点的。

再往下看又有这样的一个注语:“东北的群众对小女的爱称是‘小丫’,对!就用‘小丫’。这对她这样一个人人喜欢的小妹妹来说,再合适没有了!”

白茹的脸一红,心一热,翻过一页又往下看,“呀!原来是首诗。”白茹一行一行地看下去:

万马军中一小丫,

颜似露润月季花。

体灵比鸟鸟亦笨,

歌声赛琴琴声哑。

双目神动似能语,

垂髫散涌瀑布发。

她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她是晨曦仙女散彩霞。

谁信小丫能从戎?

谁信小丫能飞马?

谁信小丫能征战?

谁信小丫能万里剿讨动杀伐?

雪埋北令动,

谁都嫌她太娇娜。

小丫利词志不贬,

随军步履不要马。

小丫小力佩小枪,

囊负灵丹雪原踏。

山险涧恶人如堕,

林恐雪怖胆如炸。

野兽蜂蜂多赛蚁,

恶匪凶凶毒似蛇。

容颜仍赛月季花。

奶头飞跃千尺狼牙涧,

威虎飞滑万座奇山峡。

蘑菇爷爷誉她是“灵芝”,

夹皮叔叔誉她是“女侠”。

冰天雪地大气凝,

寒气刺骨如刀刮。

勇士身僵神冻衰,

足溃手裂难征杀。

怎不使人双眉皱,

怎不使人两手搓。

小丫雪地觅妙药,

彻夜不眠施医法。

灵丹一敷溃痕愈,

勇士体健心开花。

她是雪原的白衣士,

她是军中的一朵花。

她是山峦丛丛的一只和平鸟,

她是林海茫茫的一个“小美侠”(我也这样称呼她)。

漫天风雪寻常事,

奇荒闯阵荣春华。

轻笔淡描小丫谱,

雪乡我心……………………………………

“这些该死的删节号!”

白茹看到这里,全身上下,从头顶,到脚跟,和她的心一样,热得连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跳动。只是对着两行半删节号,不满不快,亦躁亦烦,她小嘴咕嘟着:“画龙点睛,只在一笔,他却删节了个鳞甲纷飞!”她的眼睛紧盯向最后的两行半删节号,她刚想:“这最后两行半,为什么用删节号把全文结束了呢?”突然听到剑波的脚步声,她急忙阖好了日记本,刚一回身剑波已跨进门来。

白茹已经完全了解了剑波对她的心,便故意调皮地行了个军礼,“报告二○三首长,奉您的命令,任务完成。”说完她噗哧一笑,心想:“我看看这个小首长下面的删节号内,到底是些什么?”

少剑波微微一笑,一面收拾日记本装进皮包里,一面把钢笔插在衣袋上。然后搓了搓手,把脸转向一边,微笑地站着,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白茹见他不语,便总想用句话来引他,但心里话千头万绪,总不知说什么好,想来想去问了一句实在不关痛痒的话:

“二○三首长,你的日记写好了吗?”

少剑波没直接回答,却批评起她的语法来了:

“你这句话修辞极不恰当,既然称二○三首长,下面就不应该用‘你’字……”

“哟!”白茹调皮地一噘嘴,“当小兵的大老粗,哪能讲究那么多的语法修辞呀!”

“既然用‘你’字,就不需要称二○三首长。”少剑波说完脸上略有点红。

“这是军规呀!”

“休息时间,军规不讲也无所谓。”

“谁敢在你跟前不讲军规!”白茹故意把个“你”字,说得又重又长。

“我也不是要求所有的时间,所有的人都那么严格,特别对……”这话虽然很平常,但此刻少剑波说得是那么吞吐,同时后半句他又突然锁住了。

白茹看着他那不自然的表情,又想把他删去的句子引出来,便向剑波跟前凑近一步,“你以往对我在所有的时间都是这样要求,我对你这要求现在竟成为条件反射了,一听你喘气,我就得急忙检查军容。你甚至把我的小辫子都管束得不敢有一点松缓的时间。”

少剑波听白茹这么一说,蓦一回头看到那顶小红帽下披散着蓬松的黑发,瞬间他的视线又和黑发环抱中的那对好像能说话的眼睛相碰,他心中一热,顿时脸上通红。

“我的小辫今天解放了!怎么样?你允许吗?”

少剑波略一转身,不吱声,只是抿嘴微笑,看样子心里有许多话,却被他那庄重的嘴唇封住了。

白茹看到他那腼腆的样子,和他内心相矛盾的表情,不觉笑道:

“你说话好不好别带那么多的删节号,那些号带得太多了,却象征着不够……坦白……”

少剑波只是微笑不吱声,他觉得白茹在他跟前,给予他无限的安慰和甜蜜,如果是往日他又要撵白茹快休息快离开他。可是今天不知是哪来的一股力量,使他内心就怕白茹走开。可是又不知说什么好,再加上刚才短短的几句对话中又觉得有点失言,更使他不敢张口了,只是在那里默默不语,整整笔尖,看看金表。

白茹呢?日久积存下的满腹的内心话,此刻已塞满了喉咙,挤满了牙缝,涌满了舌尖,只想引着剑波开头,她就要全部倾吐出来。“可是这个不知情的‘娃娃’,他什么都不说!

真气人!”白茹想着,恨不能把他的嘴扒开,掏出他封在舌尖上的话。

室内静静的,只有表声,和他俩的呼吸声。

终于白茹的声音突奇了这不自然的寂静。她的话在嘴边转了几个。终于突唇而出。

她是这样开头的:

“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可以!军事的政治的都行。”

“生活的不行吗?”

“也未尝不可。”

白茹抿了抿嘴唇,看了剑波一眼,低下头道:

“我看好了一个人,或者说我爱上他,更确切一点说,我倾心地热爱他,他全身从容貌到灵魂,从头上到脚下我没有一点地方不爱他的,在我看来他简直是天下第一人。”

“那你太幼稚了!”少剑波故意装着不以为然的样子,还是在摆弄钢笔。

“我一点也不幼稚,我相信我的爱是完全对的,可是我又恨他!他真惹我生气。”

“那你又太矛盾了!为什么爱他还恨他?”

“正因为矛盾,所以我才问问你呢!”白茹撇了剑波一眼,“我恨他自高自大,瞧不起我;他老看我是个‘小丫’!在他的眼里,好像我这辈子也不会长成大人一样。他又不直爽,又不坦白。重男轻女!……”

“你这么一说这个人简直太坏了?”少剑波的脸一红。

“谁说不是呢?我说你听听他多么轻视我。”白茹一把夺下剑波的笔,朗诵道:

“谁信小丫能从戎?谁信小丫能飞马?谁信小丫能征战?

谁信……”

“我把你这个调皮的小丫头……快闭嘴……”少剑波满脸赤红,急忙立起身来,去拿自己的日记本。一面说道,“我把你这个满处钻的小白鸽,偷看我的日记本,好哇……”

“谁偷你的日记本来着?我是偷来一颗心!”

“没羞!没羞!……”

“我没羞?哼!”白茹是那样高兴,用手指刮着她那绯红的脸腮,“在日记上写人家才没羞呢!”说着她两手一阖,又朗诵道:

“万马军中一小丫,颜似露润月季花!”

剑波羞得急忙绕过桌子要去堵白茹的嘴。白茹灵巧地一转,又笑着朗诵道:

“漫天风雪寻常事,破荒闯阵荣春华。”

“小白鸽!你……”

“哎呀!真稀罕,我这个小白鸽快被人叫‘老’了,今天才听见你叫第一声。”

“噢!拜年了!……”

刘勋苍的高大洪亮的嗓门,在威虎厅外高喊。

剑波和白茹一起向厅门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