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樊母领着六七个老嬷嬷和一群丫鬟摆了好大的阵仗，吓得惠泽阁前的几个小厮急急入门去禀告，“老爷，夫人来了！夫人来了！”</P>
沐卉拍拍樊沁的手，看了看门前的众人道：“沁儿，不哭！是娘亲来迟了，不怕啊，娘亲这就为你做主！”</P>
她对着其中一个老嬷嬷使个眼色，老嬷嬷忙上前引路，边退边让道：“这儿风大，诸位里边请！”</P>
才一脚踏入门，老嬷嬷厉声喝道：“你们这帮不长眼的，夫人来了，还不问安？杵在那作甚，府中是没有立过规矩了吗？一个个的，似根木头桩子！”</P>
小厮们齐声疾呼，俯身拜道：“夫人安好！”</P>
“老爷，这是……”沐卉径直走到桌案后，倚在凭几上，揉着颞部，“要赶女儿啊，还是要赶女婿啊？”</P>
“女婿？谁是女婿？你再说一遍？”樊北生怒气腾腾。</P>
“昨夜不是该说的，都说得清清楚楚了吗，老爷就算是贵人事忙，也不该把女儿的终身大事忘个精光啊！女婿来，给你这未来岳丈大人请个安！”沐卉道。</P>
陆诚不动声色自樊沁手中挣脱出，面色凝重，却亦欲行礼。</P>
“什么女婿！是下了《草帖》，还是《定帖》，连个《请媒帖》都不曾见过吧？”樊北生忙摆手，气急败坏，顾不得许多，“沐卉，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赶了赵家姨娘走，这婚事就能遂你心意！想都不要想！”</P>
“老爷怕是错了，女儿的终身大事为何要遂了你我心意？为人父母成全儿女的一桩天付良缘，何以至此？为何你非要阻拦？至于赵姨娘…”她扫了眼隐于人后的赵居延，笑道，“赵家大公子，如今姨娘也能抛头露脸掌门撑户了？一双筷子还能伸进别人家的碗？”</P>
“伯母何出此言？”只闻赵居延之声不见其人。</P>
“你家一个姨娘，是能呼风唤雨还是兴妖作怪，糊弄得我家老爷对她言听计从的，昨夜当着我面，对我家老爷口口声声说三熙堂……”沐卉声声掷地。</P>
樊北生方觉察到赵居延竟立于人群之后，越听越心惊，忙对赵居延道：“妇道人家，愚钝无知，贤侄不必理会，一夜未归定是累极了吧，赶紧回去歇息吧！”</P>
“世伯，伯母言犹未尽，侄儿不敢擅离！伯母，有何不满，洗耳恭听！”赵居延出人群，负手立于前。</P>
“沐卉，家丑不外扬！”樊北生疾步至沐卉身畔，压低声音道。</P>
“家丑？老爷也知自己卖女求荣是丑事了？”沐卉呛了他一句，声量减了半分。</P>
樊北生躲着沐卉的直视，余光一瞥，屏风旁翘头案后樊沁仍与陆诚轻言私语牵牵扯扯，心头怒气上窜，他道：“沁儿，快过来！到爹这儿来！”</P>
樊沁不得不松开陆诚，缓步来到樊北生一旁的沐卉身边。</P>
樊北生见此，一把扯过樊沁，问道：“女儿，那小子有何过人之处，让你五迷三道的，就这么个没名没姓的黄口小儿，值得你弃了赵家二公子？你看你这一身锦衣华服，这环佩珠钗，是他一个穷小子能供养得起的？”</P>
“爹，这些环佩珠钗对女儿来说，不过身外之物，不要也罢。什么锦衣玉食都不能牵动女儿的心，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女儿早就对母亲言明，此生非他不嫁，爹爹何苦为难女儿呢！”樊沁一言道尽。</P>
“沁儿！你被这小子骗得走火入魔了？你听爹爹讲，男人啊最会花言巧语口是心非喜新厌旧…你何苦为了虚无缥缈的一个情字…”樊北生喋喋不休。</P>
“赵公子啊，你也听到了，我这女儿是个知情重义不贪不占的傻孩子，与二公子想来无缘，承不了赵姨娘那攀龙附凤之情，烦请你相劝相劝，望二公子能另觅佳偶喜结良缘。”沐卉摇着头与赵居延说着话，边抚着退回身边的樊沁的背，眼中满是慈爱。</P>
“伯母放心，终身大事自不该有半丁点勉强，更何况此事绝非儿戏。我赵氏百年立身处世行正端直，两家金石之交，互助扶持，断不会做出伤情份之事。待我回禀父亲，一切自有定夺。查证后，若是有过，自当致歉。”赵居延施礼。</P>
樊北生苦不堪言，这么寥寥几句就断了他的后路，沐卉狠下心办事时，真是个刽子手。一时半会，他亦难有对策，只能静观其变。</P>
陆诚闻言，脸色倒是缓和了些。</P>
沐卉还礼，道：“致歉倒是不必，赵公子今日到可做个见证人！”</P>
言罢，击掌！一众嬷嬷上前，有在桌案上铺红纸和彩盒的，有领小厮摆放供桌香炉红烛的，还有一位衣着光鲜喜气洋洋的老嬷嬷正毕恭毕敬地望着沐卉，状似呼之欲出，只待一声令下。</P>
沐卉把陆诚招至跟前，温和地说：“让你写的，可写好了？与你说过的那些，可还记在心里？”</P>
“你们背着我又商量了什么？”樊北生见眼前种种迹象，焦躁不安，“这些嬷嬷又在做什么？唉，为何父亲跟前的樊嬷嬷也在这儿？今日，你这是……”</P>
沐卉并不理会他，只对陆诚柔柔一笑，道：“那就把写好的文书拿给这位樊嬷嬷吧！”</P>
樊北生转头就往赵居延那儿去，亲自引着他往外走。</P>
赵居延不好驳了他颜面，只能先行离开。</P>
待樊北生回，正见陆诚回过头看了一眼樊沁，从书匣里取出文书，那位衣着光鲜喜气洋洋的樊嬷嬷接过文书，朗声道：“今，良辰吉日收得《草帖》一封……”</P>
“放肆！”樊北生夺过樊嬷嬷手中的《草帖》撕了个烂，“来人啊，把这些都给我撤了！”他颤着手，指着香案供桌一应之物道。</P>
沐卉冷眼看了看一拥而上的小厮，道：“樊嬷嬷，瞧见了吧？还是劳您把老太爷的交待，传达传达！”</P>
“是，夫人！”樊嬷嬷朗声答过，整整衣襟，取出一令牌朝四周亮了亮，对着两厢撕扯着的奴仆道，“都住手！传老太爷的话：三郎吾儿，为父与你兄长已然商定将沁儿许配于陆诚，莫有疑义，遵照即是。”</P>
樊北生闻言，锁紧眉，垂目思忖，不过霎时，他疾步握住沐卉双肩使劲摇晃道：“是你，定是你…对父亲说了什么蛊惑人心的鬼话，坏我大事！坏我大事！这女人…怎生得如此歹毒？”</P>
“老爷，歹毒二字，为妇受用不起，您怎么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张嘴就给人个污名呢？”沐卉逼视于他，倒不甚在意自己此刻抖若筛糠。</P>
樊北生冲着沐卉面门呼过一掌，击得沐卉一个踉跄，面颊处顿时焦辣火红，此举惊得四下一时鸦雀无声。</P>
紧接着，樊沁一声“娘亲”扑通跪地，悲泣道：“是女儿不孝，令娘亲…受此折辱…女儿无颜…愧对您…”</P>
一众嬷嬷皆跪地，为首求饶：“求老爷，念及夫妻之情，莫再伤夫人了！老爷！”</P>
沐卉笑中含泪，指尖轻抚上面颊，触了触碰那红肿处，只道：“樊嬷嬷，什么时辰了？”</P>
“回夫人，已是辰时！”樊嬷嬷答。</P>
此时，门外传来老管事焦急的声音：“老爷，老爷，樊大爷刚遣了人来，说要领位贵客登门，不时便到！您赶紧准备准备，去迎迎吧！”</P>
老管事才入内，身后跟从的三个管事亦是急急忙忙跑了进来静候吩咐。</P>
几人见跪了一地的人，自知不对味儿，忙迎上樊北生，边往外引，其中一人边往外退，边与樊嬷嬷对上眼色。</P>
就听着外头又传了句话来：“老爷，老爷，大舅爷进府了！带了不少人呢！”</P>
“都起来，下去吧。”沐卉对着众人道。</P>
她缓缓回过头，看着跪着的樊沁，有那么一刻，眼中溢出陌生的狠绝，而低着头的樊沁一无所知，只是绞着帕子，身旁的陆诚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肩，俩人都未言语。</P>
“沁儿。”沐卉轻唤，“娘亲没事。今日之事不必太过替娘亲介怀。女儿啊，这婚事究竟能不能为你做主，你且看着吧。你舅舅应是来了，娘亲要去见见他，你看你妆都哭花了，回去收整收整吧。”</P>
言罢，樊嬷嬷扶着沐卉离去。</P>
三师兄和四师兄这才凑近，嘀嘀咕咕道：“你俩是何时好上的？怎么就谈婚论嫁了？来讲讲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