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握紧银弓，若星只觉心下万般复杂滋味如同岩浆浇灌，外面是灼的，里面却凉得透透的，她想过无数种和江白曜分别的理由，却迟迟不敢认定是变心。</P>
如若是真的，她不会甘心。</P>
……</P>
扬州是出了名的花红酒绿之地，这一站的司长是茶酒司顾泱泱，她特意设起了调酒坊，公子贵女们的马车很难不在此驻足。</P>
陆春彩和陆灼彩也各随着夫婿来赴宴，哦，陆灼彩的夫婿因在珍奇夜市上闹事一事，此时还被扣在家中反省，好在此事并未传开，陆灼彩带着家仆独自前来的。</P>
陆春彩被夫婿新科进士左闻雪牵着下了马车，恩爱羡煞旁人，陆灼彩看着刺眼，下马车后气得一脚踢翻给她做脚蹬的家仆，吓得家仆以为做错了事，缩在地上不敢起身。</P>
“二姐姐，多日不见，二姐姐进来还好么？”陆春彩被相公搀着走到驿站前，主动上前与陆灼彩攀谈，却见她只身一人，疑道，“二姐夫怎没随你一道来赴宴？”</P>
陆灼彩心下不悦，面上仍是要昂着头装出光鲜的模样来，“你二姐夫在忙盐税的事务，不在盛京。”</P>
陆春彩了然：“如此，那二姐姐不如随上我们的马车一道吧。”</P>
她身旁的左闻雪微微颔首道：“是啊，二姐姐来了，我们马车上也好热闹些。”</P>
陆灼彩本不想去，但见左闻雪搀扶着陆春彩，心下一咯噔，问道：“三妹妹莫不是……有了？”</P>
陆春彩面带羞赧地点点头：“才刚刚发现没多久，还未满四个月，所以……妹妹打算这次胎稳了，再告诉爹爹和母亲。”</P>
陆灼彩哑然，结巴着挤出几个字：“你这丫头，可真是……好福气啊。”</P>
陆春彩没接话，而是先对左闻雪道：“官人，你去男宾那边陪大哥投壶，我随二姐姐去那边的舞剑瓦舍看一看。”</P>
左闻雪嘱咐左右女使好生照顾着，这才依依不舍地去找陆初霁了。</P>
待左闻雪走了，陆灼彩面色不佳地上前扶住陆春彩，姐妹二人一道走向左右设置的瓦舍，只是各有各的心事重重。</P>
“三妹妹，你可真是飞上枝头了，如今什么都要压我一头，连生孩子都是。”陆灼彩心情不佳，连带语气都带着几分阴阳。</P>
陆春彩没和她计较，只是笑了一下问：“二姐姐为何会羡慕我有孕呢？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喜事，如是喜事，我的婆母却借口说这段时日我无法侍奉夫君，硬是塞了三个小娘进来，二姐姐可还羡慕？”</P>
“我还以为……”陆灼彩蹙了蹙眉，一时哑口，此前她刚入忠义伯爵府，夫君身侧已然有七八个小娘子在侧，她只能咬牙忍了下来，如今因为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被夫君日日冷落，这几日她的夫君犯了事在家反省，两人成日争吵，相看两厌。</P>
“以为什么，以为我嫁入高门，从此踩二姐姐一头？”陆春彩淡然一笑，“自从出嫁后，我越发觉得，二姐姐不应和我为敌，我也并不想报复二姐姐什么，你我同为庶女，在夫家的处境并没有谁好过谁，就算是我们的嫡女大姐姐也拦不住大姐夫抬妾室，大度，是我们嫁做人妇时刻在骨子里的教条。”</P>
陆灼彩虽放不下心结，但心中已对陆春彩有了许多共情，嫁入高门曾是她做梦都在想的事，梦成真了，日子却越过越糟了，但她的自尊不允许她被人看见过得不好的一面。</P>
“三妹妹，话可不要乱说，什么男人不纳妾，你要是计较这个，传出去了岂不是被人笑话你善妒，安分守己一些，把日子过好了才是正道。”陆灼彩这一番话带着几分悲凉，“我们就算有什么仇，始终都姓陆，别说做姐姐的没有帮你，你若是担心，不如自己去买两个貌美的女子好好规训，放在夫君身边还能受你掌控，免得被婆母拿捏。”</P>
陆春彩无奈想说什么，到了口边还是止住了，只能无奈笑笑，她和陆灼彩始终不是一路人。</P>
舞剑瓦舍台中，几个俊俏的军中哥儿正飞檐走壁表演，极其养眼，只是其中有一纤细的哥儿引起了陆春彩的好奇，因为实在是太像一个故人了。</P>
叶舜一剑削飞落叶，利落地落到地上，向台下鞠了一躬。</P>
陆春彩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舜舜？”</P>
叶舜潇洒笑道：“别来无恙啊，陆三姑娘。”</P>
陆灼彩心事重重，见有人照看陆春彩，说是要回府上办事，找了个借口走了，留下叶舜陪着陆春彩。</P>
快一载不见，陆灼彩只觉叶舜越发英姿飒爽了，不免多看了几眼，问道：“舜舜，此前我听闻你在扬州定了亲，夫家是盛京中的商贾，你如今这是……”</P>
“别误会，我没嫁，逃婚了，现在在若星的玲珑四司给她们做六局呢。”叶舜丢了一颗果仁进口中，“而且嫁人有什么好，我更喜欢自由自在的。”</P>
陆春彩点点头：“说的是，这才是我认识的叶舜嘛。”</P>
叶舜自觉有些说错话，话锋一转：“你呢，嫁入高门后应当过得很幸福吧？”</P>
“怎么说呢。”陆春彩叹了口气，“下半辈子被困在内庭几方天地算幸福吗，我也不知道，总之和我以前想的不一样，我如今时常还会梦见我的及笄礼上和你们大家一块儿喝酒的日子，还有和你一起开的香衣坊。”</P>
叶舜大咧咧道：“你要是愿意，我们现在还能开香衣坊，我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就是和我老爹断绝关系了，身上没有开店的银钱。”</P>
“我有呀，我有好多呢。”陆春彩眼睛微亮，“我可以……借给你，我如今的身份，实在是不好出去做生意。”</P>
叶舜笑道：“怕什么，先瞒着你夫君，等我们的香衣坊做大做强了，还有人会拒绝银子吗？而且，你就甘愿一辈子这样了？”</P>
陆春彩微微踌躇，左闻雪其实是个大度的谦谦君子，从未亏待过她，只是……一辈子太长，她不相信人心。如果能做生意，就算往后她年老色衰，左闻雪不喜欢她了，她也不至于因此去死。</P>
她还能自己好好活着。</P>
“好，我和你一起，继续开香衣坊。”</P>
……</P>
扬州驿站前，若星正打算回后厨，手中的银弓却忽然被人拿走了。</P>
转过身，见见魏念云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她的银弓，身旁还立着一位清瘦如竹却穿着华贵的男子，那男子盯着她，复又对她轻轻含笑点头。</P>
魏念云眼睛清亮地笑道：“若星，你玩投壶厉害吗？”</P>
若星一愣，道：“还可以，不曾输过。”</P>
魏念云立刻说：“那太好了，那边有双人投壶比赛，你要不要和我一道去玩儿？我刚输了几局，定要扳回来一次！”</P>
若星见还有旁人在，摇了摇头：“魏小公爷，实在不巧，小人还得去下一个驿站准备席面，不能陪小公爷了。”</P>
“将军府那么大，伺候人的四司又不缺你一个！”魏念云以为她是顾忌有不认识的人在，于是忙不迭介绍身旁的人，“哦，这是我的好友安远 侯府二公子宋远礼，你不必怕，若是那少将军怪罪下来，就说是我请的，你随我们一道去投壶呗。”</P>
魏念云惦记着这个志同道合的新朋友，硬拉她去不可。</P>
宋远礼微微颔首，有礼道：“姑娘是念云的朋友，就是我宋某的朋友，不必拘谨。”</P>
若星退后了一步，低眉道：“原来是侯二公子，小人还有要事，还是……”</P>
魏念云最不是墨迹的人，于是扬了扬手里箭矢，“我刚刚投壶入了双耳，应当又可以指定人完成一个要求了，那我就指定若星你陪我去玩儿！”</P>
若星犹豫了一下，她本是打算跟随江焉阑和长宁公主的马车一路伺候的，不过这会儿倒是不用了，因为他们也正在双人投壶的场上。</P>
魏念云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走吧！本小公爷一定给你赢个最名贵的彩头回来！”</P>
若星看向远处喧哗四起的人群，莫名点了点头：“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P>
宋远礼意味深长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举步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