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是他的,他的!当初连孙迁都抢不过他,现在张氏兄弟就更加抢不过,谁也别想把昭阳从他手里抢走,谁也别想!
谁抢谁死!
“鼎丞,把它拿开,好疼。”
滚烫滚烫的一滴泪落在夏鼎丞的手上,烫得他手一抖,那泪滴迅速变得冰凉,又让他的心忽的一凉。
仿佛大梦初醒,从走火入魔中走出来的夏鼎丞忽然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何等过分。
白玉如意上的丝丝血丝,那是昭阳的,是他对昭阳做的。
“你别跪,别跪我,我难受,”昭阳的声音疼得哑了,却非要过来抱他,不让他下跪。
为此险些从塌上跌下来,还要固执地同他解释:“我不是没了男/人就不能活的女人,本来、本来我是打算用张氏兄弟立威,杀一杀朝上这股歪风邪气。我都想好了,安南王新近去世,他的独子年幼,资质不错,做储君培养最好不过。我本来就没想再立皇夫什么的,压根没有过……”
夏鼎丞脑子里嗡嗡的,好像听清了她在说什么,又好像没有听清,他不晓得搂着她要怎么做才好,仿佛不过几个月不亲近,他就已经忘了要怎么抱她才最合适。
“所以你别气,我本来就只喜欢你,一直都是。只是我不确定你是不是也喜欢我,总担心是我任性禁锢了你,那次宫女的事情,不过是个□□罢了……”昭阳疼得厉害,说话语无伦次,声音都在抖,可还执拗地伸手去摸御桌下的抽屉,从里头取出一个针脚歪歪扭扭的小荷包,抖着手塞进夏鼎丞的袖子里。
“抄家的时候,肯定没了,我总想着再给你补一个,可是绣活太差拿不出手,也从没好意思说,担心你误会……你总是太敏感了些……我担心……总觉得自己强迫你很糟糕,可是忍不住……”
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脸都白了,还逞强地要摸他的额头。额上的罪人刺青早就被药水给洗掉了,只留下一点与其他皮肤不同的惨白痕迹,她费力地伸手去摸,还要笑:“想着把这个去掉,给你身份和权势,让你过得好一点,却忘了你与常人不同,心思总是更脆弱敏感些,你压抑得辛苦,我也压抑得辛苦……现在,现在好了伐?”
夏鼎丞的脑子乱哄哄的,幸福来得太快、太容易,他不敢相信。生怕只是一场美梦,他一动,就醒了,梦就碎了。
“果真、果真如此?”他呆呆地问,在问的那一刹那,他心里忽然也想明白了。
其实,昭阳对他从来都是真心真意,二十年的情谊,哪里能作假?
多年前处置孙迁的时候他就应该看出来了,可是他偏偏不信,就算潜意识信了,也拼命告诉自己别信。
因为他自卑,在昭阳面前,他早就不再是那个将门夏家的嫡长孙。
他只是个没了根的太监。
他自卑得很。
“你是说真的吗?是真的吗?啊,昭阳,昭阳?”他焦急而迫切地去亲吻她,从胸口到脖子,再到脸颊、到唇,那是他从来不敢亲吻的禁区,仿佛亲她的唇是一种亵渎。若不是今天发生的一切给了他勇气,他或许一辈子也不敢去亲那里。
“宣太医,对,宣太医,你受伤了,受伤了……”从走火入魔到慌乱得手足无措,今日的夏鼎丞没有半点像一个叱咤朝堂的大太监、国公爷,他像个疯子、傻子,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昭阳疼得好了些,有力气骂他了:“夏鼎丞,你给我站住!太医来了,你怎么说?说陛下的私/处被你弄出血了,啊?等着太医夸夏司监天赋异禀,真乃我朝第一大太监么?别笑死人了!”她抬手把那柄惹祸的玉如意丢出去砸他,柳眉倒竖:“柜里有药!”
对,有药,他吩咐备着的贡品,就怕万一。夏鼎丞恍然大悟一样,冲过去急急忙忙倒了药出来,然后他竟然往舌头上抹!
昭阳尚没反应过来,被他抓住双膝扳开,伸了脑袋进去,把抹了药的舌头往受伤的地方探。
“嗯……”这回再不疼了,昭阳浑身瘫软在塌上,禁不住咬住手背,抑制出口的呻/吟。
“我就这样给你涂,你喜欢不喜欢?”夏鼎丞走火入魔的症状显然还没好彻底,抬起头来,他盯着昭阳的目光还像狼盯着猎物一样,冒着绿光,犹有狰狞的杀气:“昭阳,咱们都说好了,你只有我,只有我一个。没得反悔的余地,知道了吗?”
“知道了啦……”昭阳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可是又有点害羞,拿枕头盖住自己微微发红发热的脸颊,小声嘟囔埋怨:“一直就只有你一个,整出那么多事,都是你庸人自扰害的……”
太平三年,昭阳女皇接前安南王独子入宫,袭安南王之爵,并授储君之位,亲自教养。太平二十年,女皇颁诏,正式将皇位传予安南王,自此隐退,不理朝政,安养天年至终老。
昭阳女皇执政二十年,未立皇夫,更无面首,后宫虚悬,独与司礼监掌印太监、护国公夏鼎丞亲密。太子殿下,暨昔日安南王曾以此相问,帝笑答:“吾爱之。”
太子惊,遂追问:“夏司监非男子,何以爱之?”
帝但笑不语,太子再问,帝方曰:“情之一事,无关男女。若论真令人羞耻一事,实乃我朝宦官制度也。”太子沉思良久,久久不语。
安南三年,帝立皇后,颁旨不立妃子,后宫仅皇后一人,遂遣散安置后宫宦官,缩减宫中规模,宦官制度自此渐渐消失,乃至最终被废。
传,昭阳女皇退位后,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夏鼎丞亦随之辞去职位,二人隐退后琴瑟和鸣、恩爱非常,直至终老,一时传为奇谈。
——《太平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