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到这里,周至涌起了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以为自己在学问一道上其实算灵醒的了,然而他做过的事情,前辈们似乎都差不多已经走过了。
更好笑的是他曾经若有若无地在辜老面前显摆过,辜老当时却只是笑笑,然后就转到了其他话题。
现在回想起来,辜老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却默默地看着自己表演,从来不加以说破而已。
“师爷爷我发现你有时候有点不地道啊。”周至就抱怨上了:“你就让我自己瞎闯,都不把前辈们的经验告诉我。”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老爷子笑道:“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虽然不能再算是首创,但是也算英雄所见,他们的昨天,就是你的今天,而他们的今天,未必不是你的明天。”
很神奇,在了解了两位如大山一般让人仰止的前辈一路研究的方式方法后,周至竟然觉得师爷爷的说法并非没有一定的道理,大师也是一步步脚踏实地干研究干出来的,只要方式方法对路,人不算傻,一直锲而不舍,四十年,五十年积累下来,成就都该是非同小可。
不过虽然不再对前辈们的成就感到如神明般敬仰,可是要做到那样的程度,周至依然不敢想象,原因很简单,就是他不可能如前辈般专注,“精其一而绝天下”。
他受到的干扰太多了。
好在他也不是一点优势都没有,首先就是新的方式方法和技术,尤其是信息技术的运用,这是前辈们所不能比拟的。
其次就是时代的助力,人文社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并不受国家和社会所重视,甚至长期处于被打压的状态,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虽然现在国家还是更加重视理科,但是随着国力的增长,至少在某些力所能及的人文社科方面,国家也是连续祭出大动作。
比如现在最大部头的《儒蔵》《道藏》《释藏》。
学术环境还是完全不一样了。
还有就是财力,国家的财力,学校的财力,最关键是周至自身的财力。
对于现在的周至来说,做学问是出自兴趣爱好,倒贴钱干着都开心,这样的经济实力,哪是当年想干学问都还得出海打鱼,一个月拿着首都吕叔湘寄来的十块钱补贴点儿生活的郑张尚芳所能够比的了。
所谓的穷文富武,那是对个人学习而言,古时候这句话的意思是穷人吃饭都吃不饱,要出人头地拼体力是不能指望的,只能把脑力运用起来。
只有富人才养得起马,置得起兵器,请得起教头,这些才是学武的基础。
但是换到文化工程那就不一样了,常常都需要在王朝最鼎盛的时期才有可能完成,比如永乐皇帝的《永乐大典》,康熙雍正的《古今图书集成》,乾隆的《四库全书》,那可不是“穷文”,必须富,还必须富到王朝鼎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