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白菜价。”四表舅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嘀咕道:“这玩意儿换谁来都得打眼,谁知道乾隆年间唐英还将通景技法运用到了瓷器上……”
“那这个呢?”四舅妈拿起那个哥釉鱼篓尊:“这个有什么疑问吗?”
“这个呀,”周至将边上几件东西也推到了四舅妈的身边:“这是卖家和这几样——铜髹银撑腰虎笔架,撮箕砖砚,寿星牙尖雕件印章,青花荷叶笔舔——算作一套文房处理给我的,一千五。”
“那里为何有单独将它挑了出来呢?”四舅妈微笑着问道。
“因为这东西就跟那瓷瓶一样,古怪。”
“哪里古怪?”
“从胎底,支钉痕迹,紫口铁足,金丝铁线,开片细碎粗细不一等特征来判定,这应该是一件南宋哥窑精品。”
“但是却又一个很大的疑问,就是器型。”
“按照刘三爷的观点,哥窑传世的都是礼器造型,而这一件瓷器器型近似明清时代的鱼篓尊,和传世哥窑造型不合,因此将之定为了明仿,因此就不能叫哥窑了,只能称作‘哥釉’。”
四舅妈翻转着瓷器认真鉴别,嘴里说道:“清代蓝浦《jdz陶录》卷六‘镇仿古窑考’记载,哥窑乃宋代所烧,本龙泉琉田窑,处州人章姓兄弟分造,兄弟各生一;当时别其所陶,兄长所造,曰哥窑。”
“哥窑瓷器土脉细紫,质地颇薄。有紫铁足,多断纹隐裂如鱼子。釉色浓淡不一,惟米色、粉青两种,汁纯粹者贵。”
“《肆考》云:古哥窑器,质之隐纹如龟子,古官窑,质之隐纹如蟹爪;碎器纹则大小块碎。”
“哥窑和官窑都是同一地方取土,因此史称其‘色好者类官,亦号百极碎’,只能通过隐纹与汁釉加以鉴别,比官窑略次。”
“因此《南窑笔记》关于哥窑的记录是‘哥窑即章窑,出杭州大观之后,章姓兄弟,处州人也,业陶,窃做于修内寺。’”
“因为修内司是宋代制作官窑瓷器的地方,文章这是说哥窑其实就是在官窑里给俩兄弟偷造出来的,‘故釉色仿佛官窑’。但‘纹片粗硬,隐以墨漆,独成一宗釉色,亦肥厚,有粉青、月白、淡牙色数种’。”
“文中还记载:又有深米色者为弟窑,不堪珍贵。”
“似乎是兄弟俩在官窑学到了手艺后,出来制作了大量几乎可与官窑匹敌的精品瓷器,成了后世认定的宋瓷一脉精品。”
“也可能压根就没有出来,给搞成了公私合营。”四表舅说道:“因为哥窑的窑址至今都没有找到,搞不好就是两兄弟一直在利用官窑烧造都说不定。”
“不管怎么说吧。”周至点头:“这件瓷器除了器型之外,其余所有特征都与哥窑完全契合,因此我觉得刘三爷的定论下得过于武断了。”
四舅妈就对着四表舅笑道:“肘子嘴里的刘三爷,应该也是蜀都的鉴赏大家,只可惜好东西看得太多了,因此对稍有偏差的陌生器物,便划归到了仿品的行列。”
四表舅将那鱼篓尊接过来摩挲了两下:“不敢怀疑自己的知识体系,不敢突破自我认知,这就叫知见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