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的后殿里，新来的太医疑惑地望着渐渐拉起的帘幔，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原本只见那女子衣饰并不华丽，方公公又说是因为奉茶时候晕倒的，猜想不过是宫女之流，可转眼却见皇上亲自将她抱到皇上的龙榻之上，那方达也是一脸恭敬，还有这为了避嫌而拉上的幔帐，难道是位后宫里的贵人不成？

倒是方达细心将念香手腕上轻轻搭上一块帕子，又悄悄在他耳边道：“这是皇上即将要册封的贵妃娘娘，大人还要仔细些诊治。”

他这才明白，原来是位还未过得明路的贵人主子，忙低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伏在她的脉搏之上，细细诊了片刻脉，才说：“皇上请放心，这位娘娘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没什么大碍，一会儿自然会苏醒的。”

赵匡胤低头看了一眼尚在晕厥中的念香，太医的话反而令他更加的放不下心来，难道她就那么在意他吗？竟会因为他的失踪而昏厥。

他向众人摆摆手，一干人等皆是会意地退下去，只有方达迟疑地留在原地，赵匡胤抬头见他还在，想问他做什么，却觉得气息含混在嘴里，胸腔直至丹田都一点气力没有，只是虚弱地问：“什么事？”

方达忙低下头，恭敬地回道：“皇上，奴才多句嘴，连娘娘都因为王爷的失踪而······，这要是让太后娘娘知道了，这不是要她的命吗？皇上您看，要不要奴才吩咐下去，一概不许声张，违者定不轻饶？”

赵匡胤听他一说，才是心里一晃，都怪自己关心则乱，这事若是让母后知道了，岂不合了她当日的梦境？怕是又要一番惊天动地，她的病尚未痊愈，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便是雪上加霜，看了一眼方达，心想多亏的他提醒朕，便点点头，也不再说话，那方达也是明白人，只是拜了一拜便悄悄向殿外退去。

屋里面静的吓人，赵匡胤望着就在身边的念香，他却不敢肯定此时她的心是留在这里还是早已飞过那千山万水追随他而去，他的心突然一痛，那痛竟是从未有过的，不只是情伤，却连身体内的真实器官也受到了牵连，他觉得他的心真的在不同寻常的异动着，时而跳动，时而不跳，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整个胸口连同胃部都是闷闷的。

突然，眼前所有的东西一律变成了黑白色，没有色彩，没有任何颜色的存在，他害怕起来，想离得她更近一些，却发觉站起的身子已经不能受自己的掌控，摇摇晃晃地，他差一点跌在地上，猛地一下扶住桌子，那巨大的声响，不但吓到了自己，也似乎吓到了梦寐中的她。

念香皱起眉头轻声哼了一下，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坚持着挪到床榻前，坐在她身前，他颤抖着握住她的手，将它轻轻伏在自己脸上，心里念了成千上万遍的祈福的咒语，却只是一个意思：念香，留在朕身边，永远永远。

不知过了多久，念香才微微睁开眼睛，她茫然看着四周，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难道······方才曹彬的话慢慢想起，难道我是晕倒了？心里的震惊难以抑制，带着无法说出的歉意望向他，他的眼睛红红的，难以描述的憔悴似乎在提醒着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她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因为在看到他的眼睛的一瞬，她就深深地明白了，自己这不经意的晕厥带给他的是怎样的伤害，可这又偏偏又是自己控制不了的，在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挣扎，可是意识却在一点一点消失，心再一次掉入地狱的洞口，无法救赎。

他仍旧只是深深地望着她，看着她张开的唇，他的心又一次失去了跳动的勇气，他知道她要说什么，要问什么，可她却没有开口，这刻意咽下的话更像是一颗埋在两人之间的火药，不知何时那潜在的引线便会被点燃，顷刻之间便会炸得他们粉身碎骨。

他眼里的温柔夹杂着少有的脆弱，她的心为他而痛，她抽出在他手掌里的手，他一惊，只是这一个细微的动作便会伤到他，我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他如此诚惶诚恐，她只是想自己亲自用手去抚平他脸上的愁容，去安慰他心上的伤口，却发觉他的伤已太深，深到自己的每一次错误都会将他伤到体无完肤，每一个伤口都在淌血，而自己却又在上面划上了新的刀口，她的泪慢慢流下，却是了无声息。

轻轻擦拭着她的泪，他隐忍地控制着快要崩溃的自己，想对她笑笑，却觉得整个心都随着面部的抽动而撕裂，他被她所伤，却看不得她的泪，不管那泪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可怜，还是对失去联系的他的惦记，他都看不下去，攥起拳头，里面还沾有她的泪滴，他觉得那泪像是顺着他的手一直流进他的心里，一切都变得冰凉彻骨。

喉咙疼起来，他胃部也开始针扎一般的疼，却不敢看眼前她的泪眼朦胧，慢慢舒散着不均匀的呼吸，他才能说出：“你放心，朕会找到他。”

她愣在那，甚至忘却了流淌中的泪滴，她说不出什么，他觉得我的泪都是为了那人而流吗？我承认我会为他而焦急，会为他担心，可是你可知此刻所有的泪滴都只为了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只是你，这每一滴里都有一个你。她的哭声再也无法忍下，那一声声呜呜咽咽里有说不尽的言语，却原来男人永远无法懂得一个女人的心，即使他是那样的爱你。

他像是发脾气一样，眼中的温柔忽然被一丝冷漠所代替，他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了，他故意甩开她伏在自己脸上的手，声音刻意带着冰冷说：“他是朕的弟弟，是王爷，朕不会弃他于不顾。朕刚刚已经命曹彬立即出发远赴前方，日夜兼程，务必将他救出，即使与敌厮杀到底，即使只剩一兵一卒也要将他救出，这样你满意了吧？”

念香只觉得他在慢慢地疏离着自己，明明都那么在意对方，却会沿着相反的方向在行走，她的难过却不只为她自己，更是为了他。她隐忍的抽泣声成为了两人之间最后的抵抗，其实爱情，本就是一场没有鲜血的战争，没有身体上的伤亡，却会令人如同中蛊一般，情蛊难灭。

他顾不得自己闷闷的胸口，不再看她，因为她每一个眼神都像是对他的一种折磨，他跌跌撞撞地向殿外走去，却辨不出方向，勉强走至门口，手强撑着扶住门框，心中一疼，觉得口中一股猩猩甜甜的味道，霎时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出，吓得方达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皇上，皇上，这血·····”

赵匡胤却向他一挥手，他煞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他不想她听见，或者说他不想她只是可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