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已断,念香却似犹在其中,那最后两句唱词像是一直缠绕在纠结的心绪中,始终挥散不去,不禁想来,若不是家中遭受那场天大的劫难,自己怎会无故流落在烟花之地,怎会误入深宫,又怎会有今日的愁、今日的苦,却原来这一错便是百错,一环扣着一环,追其缘由,那最大的罪魁祸首便是眼前之人。胸中的痛何人能解,而满腹的恨又该如何消除?
轻轻走到他身旁,念香竟说不清对他是什么感觉,任凭他有千般好,也改变不了他对哥哥所犯下的错,这一生,他也许只做错了这一件事,可于她,却是天大的事情,她无法无私高尚到忘却仇恨。他犯下的错,终要为此而付出代价,她清楚地记得在哥哥临死前她所立下的誓言,即使此刻她的心有多矛盾,但她知道,他必须死。
一切都是注定的,一滴冰冷的泪落下,恰好滴在那张名贵的绿绮琴上,泪水就那样流淌在琴身上的断纹里,那一道道断纹好像是滚滚历史的车轮下碾压的痕迹,每一道都是一个年轮,它承载了无数无数的悲欢离合,如今,又增添了她的故事。
李煜并不抬头,只痴痴看着盘旋在琴身上的泪珠,心再一次颤动,只因为她的伤悲,她究竟能有多少泪可以流下,而这泪里可曾有他?
两人默默无语,却听有人轻轻叩门,李煜也不多问是何人便叫其进来。
念香抬眼见来的人是裴鑫,忙回身拭泪,那动作又怎能逃过裴鑫的眼睛,他似看不见李煜一般关心地问:“姐姐是怎么了?自昨晚便如此,你的脸又是为何这样?这一晚我都在外面,担心的不得了,又不好进来??????”
李煜缓缓看向他,他的关切溢于言表,原来他自昨晚见到念香便再没离去,可见他是有多么不放心,偷偷笑笑,他能如此也算难得。
念香反不好意思答他的话,反而问:“有什么事吗?”
裴鑫方是想起找她的目的,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说:“这是个宫女要我转交你的,我见她容貌似是在张贵妃宫中当差,你可与她们有往来?我因不放心,又去查访过,却听说前几日那个宫女投井自尽了,真真奇怪。这信一直放在我身上,这几日一忙却给混忘了,昨晚见你,这才想起,你看!”
念香接过信,打开见落款竟是已经逝去的张贵妃,心中想,她定是有许多未尽的话要说,连忙从头看起,见一手上好的蝇头小楷书写着寥寥数语:“姑娘见信之时,雪灵已在那个世界,生前种种,淡如云烟,只愿你我恩怨皆能随我之死而灭。我知姑娘乃良善之人,从未与我有丝毫争斗之心,然我心胸狭窄,终是作茧自缚。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如今我身已死,只是不知可否偿还翠儿、紫烟的孽债?至于当初说的对翠儿家人下了奇毒,不过是我逞一时之快信口雌黄的,亦为了恫吓翠儿,使其乖乖听从我安排而耍的小伎俩。我却偏偏忘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愿受那晋王辖制,我却要辖制别人,晋王拿我妹妹雪舞做人质,我也拿翠儿一家人做人质,细细想来,我又与他有什么不同呢?思前想后,我实在不想死后仍留下骂名,我只告诉你,那毒我从未下过,而他们一家人我也早已安顿在城西五十里的周庄,你若不信,去村中一查便知真假。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翠儿做错了那么多,也害了你多次,你又为何会对她如此?也许正如老人们所言,大量者有福,姑娘虽为女儿之身,却能以德报怨,实在令我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