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他！我们对你不好吗？”</P>

“是我不好。对不起！落落姐，我没能保护他。是神婆杀了他。”忆香被推倒，手臂撞进锅里的热油，自责让她忘了疼痛。</P>

“落落姐，对不起。你杀了我吧！是我对不起你。我说的是胡话，他当了真，我可从没想过害你们！”</P>

“是你！一定是你！你也是妖啊！神婆被关起来了！她怎么杀我丈夫！你把我丈夫还给我！”</P>

落落疯了！她的天塌了。</P>

她举起刀朝忆香砍去，忆香闭上眼也不闪躲。刀落在她手臂上，鲜血顺着羽管流出，被热油烫红的手臂生出一片羽毛来。</P>

落落愣了，失声哭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会这样？”</P>

落落母亲吓得变了脸尖叫着:“张道长！张道长！快来啊！我家造的什么孽！怎么会有这种东西？”</P>

忆香泪眼朦胧，浅笑着说道:“落落姐，我从未想过害你，真的。我喜欢，喜欢人的生活。我们穷尽一生不就是想好好做个人啊。”</P>

张道长道袍一甩，拂尘一挥，一张大网般的布袋盖下，忆香没了踪影。然后布袋缩成巴掌大小，张道长收回，别在腰间。道声:“没事了。”</P>

“莽子怎么办？我的丈夫怎么办？张道长，求求你，救救他吧。”</P>

张道长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几乎晕厥的女孩叹道:“天道常理，无救。”非亲非故，他岂会舍得坏自己气运，违背天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P>

落落茫然坐着，浑身僵硬。堂前躺着她的丈夫，那身带血的衣裳换掉了。他穿着雪白衬衫，安详睡着。她听不见他的呼吸感受不到他的心跳。他死了，他躺在这儿已经从她的世界消失了。</P>

小桂咿呀咿呀在地上爬着，爬向莽子，捏着他的脸要他抱。然后小桂望着前方笑着伸出手。</P>

“抱抱。”</P>

“莽子，莽子是你吗？你还在对不对？”落落扑上去，手臂穿过虚空拥抱自己，她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他还在。</P>

“我好想你。”泪水滴落在莽子脸上。被宠爱和偏爱都是例外。从他踏进家门那刻起，他们是彼此的天。说好的一辈子，他却在半路拐弯。</P>

落落跪在灵堂前两天两夜。她不相信他死了。她能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的笑容。他对她说:你要好好活下去。</P>

她抱着孩子，亲手葬了他。</P>

当初她身穿白纱，手捧鲜花嫁给他。</P>

如今她身穿白衣送他离开。</P>

大喜大悲之后。世上再无她的爱人。</P>

你爱我吗？</P>

爱。</P>

那我嫁给你。</P>

青丝结发是一刻，皓首同心为一生。</P>

“莽子死了！你一点都不难过？”</P>

愉悦伸出手抚摸着她红红的眼眶问:“难过是什么？”</P>

知了退后一步，解释道:“就是悲伤，会流泪，会痛哭，心脏被压迫，无法呼吸。可你感受不到。”</P>

愉悦抓住她的手，轻轻一握，然后说:“我感受到了。你难过的时候，就好像我的心被握住了。”</P>

知了一巴掌甩过去，骂道:“都这时候了，你还这么平静。我没心情跟你讨论这些。我去陪落落，今晚你爱睡哪儿就睡哪儿。”</P>

落落靠在坟头，枕着手臂睡着了。她太累了，或许到这一刻，她才能得到片刻解脱。知了靠着她，泪水无声落下，这种无助的悲哀源源不断的钻进身体。</P>

“落落，你睡会。我陪着你。”</P>

明月升上天空，四下一片寂静，草丛里远处一个白色身影沿着小路朝坟前走来。</P>

“谁？”知了低声喝道，说不怕是假。她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P>

“知了，是我。别打。”愉悦笑着把被子铺在地上。“很冷。我们打地铺吧。”</P>

知了哭笑不得，心里有了一丝暖意。三人裹着被子望着天。落落瞪大眼不说话，眼前冒出一个人影来。他要走了，一定会有很多话要说。她静静听着。</P>

“莽子，你为什么不说话呢？”</P>

“莽子，我好想你。”她向前一步，人影后退一步。</P>

“我不追你了，停下来好不好？”</P>

知了看见他身后一条尾巴，那是大仙。落落絮絮叨叨说着，从儿时开裆裤，一直说到小桂出生。</P>

鸡鸣狗叫三刻，人影散去。落落伸手抓住一串佛珠，那是莽子手里的佛珠。她紧紧拽着。这是他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了。</P>

三人靠坟而坐，一夜无眠。</P>

村里炊烟寥寥，饭香飘进胃里，小道上走着两个扛着被子神情倦怠的人。</P>

早饭已经备好，稀饭，腌菜，煮鸡蛋。知了推门。奶奶抱着大仙靠在门口等着他们。一些时日不见，大仙身上的毛发野草般长出，色泽光鲜，密如飞絮。</P>

“蛮子呢？”</P>

“出去玩了。不然我也不敢回来。”</P>

“谢谢你，给落落一个美好的梦。”知了放下被子，活动活动酸痛的四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