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玉翡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眼眶微微发红,额头上青筋凸起,这可是盛怒之下的姿态,这下她真的有些怕了。
确实是大意了,若是先皇,遇上这等小事,大约笑一笑,骂一句,再不济打几板子,就会过去了。她总觉得皇宫里皇上大抵都是如此行事,但她此刻忽然彻彻底底的明白,他可不是那个温和慈爱的先皇,他是忍辱负重心机深沉睚眦必报的田景霖,是那个把镇北侯府推入深渊的幕后黑手。
她跪了下去,“奴婢……”她还没说完,就感觉下巴被人钳住,被迫抬起头,仰视着他。
“这么喜欢跪着,那我就成全你。去外面好好跪着,看你的何妃娘娘会不会来救你。”皇上这一字一字仿佛从他心坎里蹦出来,费尽力气又恨不得刻进她的心里。
恨一个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只是康玉翡不明白,为了一幅画,至于吗?
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变了,阴沉沉的像是随时会落下雨雪来。
康玉翡不怕跪着,但怕下雪。雪一落,就让她想起皿山的大雪还有雪地里那一步一步艰难的足迹。
镇北侯府为了这江山社稷付出这样多,为何得了这种难看的下场,于情于理,她才是该生出恨意的那个人。
抬头一看,天果然下雪了。
雪很大,像是把刚才皇上的那股子狠劲全砸在了她身上,又冷又痛又无可奈何。
红霞在远处看着她,想为她送一件披风过来,却被她用眼神制止了,因她明白,若是自己不受点苦,皇上的气是消不了的。
她拉紧了领口,又攥紧了拳头,忍着,是她唯一能做的,尽管她知道自己可能又要看不见了。
“不要管她,再说一句,朕让你也在外面跪着。”
康玉翡猜测,书房里面,许是赵宝江为自己求情,惹得皇上又怒了。
横竖都要倒这个霉,以她的性子,恨不得爽快挨上一刀,也比这慢慢折磨好得多。
雪更大了,那早先落在身上的,似乎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与这刚落下的雪籽一碰,还有些清脆的声音。
这是要冻死在这了吗?她不能,至少现在不能,她还没找到血书铁诏。不能死,也不能看不见,她还需要这双眼睛,需要活着。那总得做点什么,挣扎一下,也好过在这磨着。
她磕了头,用尽力气试着发出声音,虽然颤颤抖抖,牙齿还咬着舌头,但依稀能说清,“奴婢恳请皇上保重龙体,万不要因奴婢的过错动气。”说话太累,太费力,她深吸一口气,却冷的自己连气都喘不匀,她捶了捶胸口,努力说下去,“奴婢愿去慎刑司领五十大板,还望皇上恩准。”
太冷了,冷到绝望,她还不如去慎刑司讨个罚,多重都行,那里有沈默,说不定能保下她这条命。
五十大板,一般人挨下来,便是半死不活,这应该能让皇上消气了吧。
风雪太大,她听不太清书房里的声音,那呼啸而过的风声里依稀有一声“嗯”,皇上应是会同意的吧,为何不呢,跪到冷死和挨板子而死,于他而言,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颤巍巍的起了身,见到红霞从廊下走过来,脸上慌乱害怕的神色让她有些难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她摇摇头,没有听清红霞说什么,只接过红霞手里的那件披风,盖住身子,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得走快一些,她告诉自己,快一些,走热一些就不会冷了。五年前她就是这样活下来的。如今应该也能吧。
脚下虽然有些滑,但和那日的风雪相比,没这么可怕,她好像突然悟到了些雪中行走的方法,脚下越来越稳当,慎刑司也越来越近了。
她摸到门,重重的拍了起来,很快,有人拉开门,略感疑惑的瞅着她,“姑娘这是有什么事?”
“沈默在吗?”她听不太清那人说话,自顾自的问道。
那人摇摇头,“沈公公出去办事了,怕是要到天黑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