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临死要我一定要照顾好我妹妹,我也答应了她,就算她不说,我也会用我的生命去保护我妹妹。”文迪闭上了眼睛,继续说着,“可是在我离开家的这几年总,妹妹已经出现很大变化,和我记忆的中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完全不同了……”
“我妹妹从小就很黏我,不管我去哪都抓着我的衣角,有的时候我甚至很烦她,觉得她是一个跟屁虫,带给了我那么多麻烦;可是不管我怎么不耐烦,她都不会哭闹,其实是因为她很聪明,知道越闹越容易被我讨厌。记得起离开的时候,平时害羞的妹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又哭又闹,发疯一样拽着我的裤脚,不让我走。可那时我还是狠心地把她的手撇下了,去寻找我的前程。”
“等到我再看到她时,她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在我离开家的这些年里,我妈妈因为害怕她也会被文家的人带走,也为了在混乱的贫民区里保护她的安全,所以做出了一些极端的事情……”文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透出了无尽的疲惫感。
“极端的事情?”马凯小心翼翼地问。
“我妈妈在家门上上了三把大锁,同时所有的窗子都被用厚木板钉死了。只要她出去工作,就一定要把我妹妹关在那密不透光的屋子里。我自己尝试了待在那一丝光线都没有的小屋里是什么滋味,和军队里的禁闭房也差不多。正常人在那里面带上两天就要发狂发,而我妹妹在那里面一待就是好几年!”
“我听邻居们说刚开始我妈妈把妹妹关在家里的时候,她还会反抗哭闹,可是他们都怕我妈妈发火,所以不敢多管闲事。时间一久她已经连哭闹反抗都忘记,变得再也不愿和别人接触,也不爱开口说话,封锁了自己的内心。她是得了心理上的疾病,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瓷娃娃。”
听着文迪述说着家庭惨剧,马凯知道其实这时的文迪母亲已经在失去儿子的悲恸下,变得有些精神失常了,可是文迪显然不会接受这样的说法。他在对母亲的描述中尽是这个女人如何不幸,而从不承认她不正常的行为。不过既然文迪回避了这些事实,马凯自然也不会去触碰雷区,点破这些。
“那个时候的我简直恨透了文氏家族,我觉得完全是因为他们的凉薄无情,我母亲和妹妹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在处理了妈妈的后事后,我发誓不会再与他们有任何交集,我带着妹妹四处讨生活,反正无论如何是不打算再回文家了。可是没有想到文家的势力竟然是如此之大,在他们的刻意阻扰之下我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更不用说请医生为妹妹治病了。我如果一个人的话无论怎样都可以活下去,但妹妹等不了,她的毛病越拖越糟糕,我不能让她的人生就这么走向黑暗。”
“于是我在挣扎再三之后,还是向文家妥协求饶了,我那时才发现在这个时代,个人的力量是多么的单薄,誓言是多么的无力,任何人想要独善其身都不可能。我暗中沟通了在文家里一位极受宠的朋友,托她为我斡旋,最后终于带着妹妹回到了文家的庇护之下。只不过家族对我已经不再重视,甚至有意的无视于我,之前的荣宠早就烟消云散。”
“然而我并不在意,只要有一个安定的生活,可以为妹妹治病的地方,这都不算什么。经历了这些之后,我开始考虑我们的人生为什么变得这么可悲,每个人都只是想追求属于自己的小小幸福,可到头来都走向了破灭,是因为霸道凉薄的文家吗?我一开始觉得是的,我甚至把打倒文家作为自己的复仇目标,可我发现就算是文家其实也不过是这个畸形时代的可悲产物,他们之所以为做出这些有悖常情的事情,并不是因为权势滔天而任意妄为,反而恰恰是因为他们的恐惧和弱小……”
“恐惧?弱小?”马凯完全呆住了,文迪的这具话让他彻底理解不能,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文氏集团,那是何等的庞然大物,名副其实的经济帝国,亚洲联邦的军工柱石,站在这个社-会-阶-级顶层的怪物。他们和恐惧、弱小这两个词专为底层贫苦老百姓而生的词,怎么可能沾得上边?
“这是一个朝不保夕的年代,无数的庞大家族在短短数十年间轰然毁灭,这些事情屡见不鲜,每年都有好几件上演。这个糟糕的时代,人类的生存空间和生产资源都被限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里,所有的斗争都变得裸,无比的直接和迅速。很多大家族昨天还是衣着鲜亮,生活无忧,可今天醒来已经是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越是庞大的家族,生存的恐惧就越是巨大,就像是他们自身的阴影一样,挥之不去。所有的人都把矛头对准了垄-断社会资源的大家族,一旦有所事变,政-府肯定先拿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积蓄民-怨的家族开刀;而他们的对手也早就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上来分而食之。这就是他们的恐惧,每个大家族都面对着这样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