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至,天光大亮,山峦之间气温渐渐攀升,青乌山顶峰淡淡的云雾似雪白的绸缎至上而下缠绕着巍峨山体,颇有空灵仙幻之妙。
只是忽然间,空灵破碎,仙幻不存,东南边几朵败兴的阴云朝着山顶聚合,澄净的天空一下子压塌下来,随即山风呼啸,飞沙走石,凛冽的狂风将大片大片的树木摧折,卷集到半空狠狠砸下,栖息在山林间的飞禽走兽四处逃窜,哀鸣不绝。
轰!
云层之中雷霆炸响,紧接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打落下来,转眼成瓢泼之势。
雨水发酵着疲惫,但李平安心有所系,精神状态好的出奇,他摆脱卓九巫之后几乎未作歇息,便一直沿着西南面陡峭的山坡往上攀登,一路上身法发挥到极致,简直成了山涧猿猱飞渡攀援,如履平地,此时终于到达山顶。
眼前没有孤峰峭拔,也没有怪石嶙峋,更没有阴雨如晦,但他并不失望。
在他身前五步处,白茫茫的雾气汩汩流转,笼罩成数十丈方圆的巨大云团,又仿佛一颗远古巨兽的心脏在缓慢跳动。天空中落下的雨水、劈下的闪电一接触到雾气立刻消弭无形,波澜不兴。恍惚这巨大的白雾气团分割了两方世界,连大自然的威严都渗透不进。
这样的奇景真是前所未见。
李平安下意识就联想到了道门的神通术法,心中向往之意更甚。
“看来这一趟来对了!”
按耐着心潮澎湃,缓缓朝着雾气团走近,身体接触到雾气,丝丝凉意如早春霜雪融化的冰水沿着皮肤悠游,漫不经心地沁入百骸,随之一股沛然莫能御的推力突如其来,将他往外推送。
恰这时,掌间玄葵道种令光芒大作。
原先的丝丝温热眨眼间升腾变得滚烫起来,旋即叮的一声脆响,自动挣脱了他的手掌,飞到半空。
玄青色的光芒蔓延开来,道种令牌隐没雾气中,在李平安头顶处融化成一滩净无瑕秽的琉璃质地,白雾中瞬间洞开一片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李平安好奇的打量着这一幕,随即走了进去。
一入其间,雾色迅速退散,露出了一片大约数十丈见方的开阔平地。
地面乌黑透亮,几可返照人影。
而平地正中间矗立着一方三丈高下的黑色石碑。围绕着石碑,近三十人分站两方。
一方是桀骜不驯的江湖豪士;另一方衣着华贵,一看就是出身于世家大族的精英子弟。双方人马剑拔弩张,看上去随时可能动起手来。
这时候,李平安的到来吸引了人群的目光。
见他从头到脚一身破烂,双方人马脸上纷纷露出错愕的表情。
怎么连乞丐都能进来?
不过这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众人的焦点很快被一声怒吼夺走了。
“让开!都给老子让开!”
人群突然被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推开,一个身穿暗红袍子满脸须髯的凶恶壮汉,大步流星走了出来,指着江湖势力的首领大骂:“丁铁心,黄公子身份何其尊最,他肯亲自发话招揽你,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你居然胆敢拒绝,真是岂有此理?今天我刘奎安说不得要给你点教训。你接招吧!”
说话间,他的手上喀喀两声,已然戴上了一副乌黑发亮的精铁拳套,脚下轻轻一跺,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凶残狂野的煞气,朝着江湖势力那方首领模样的高大男子冲过去。
只是他刚踏出两步,斜侧方陡然响起一声锐啸。
一道凌厉的寒光斜刺而来,准确无误的点在圆脸大汉的拳套之上。
叮!
一个身形纤瘦,容貌英俊的白衣少年手持利剑,挡在圆脸大汉身前,满脸冷色,如若结了一层冰霜,“狗贼,就你这种败类也配跟丁兄动手?”
呯!
刘奎安挥拳荡开长剑,斜睨来人,满是不屑,“我道是谁出剑这么疲软无力,原来是你这手下败将。上次侥幸被你逃脱,居然还敢来送死,也罢,今天就送你去见你那死鬼大哥。”
“你找死!”
白衣少年一听到“大哥”二字,顿时满脸涨红,大吼一声,手中长剑猛地一刺。
这一剑犹如寒星迸溅,泛着惨白的光芒,朝着刘奎安眉心而去。
“呵!雕虫小技!”
刘奎安冷笑一声,一步踏出,两手握拳,十字交叠,迅速扣在双目之前,瞬间挡住长剑。
叮!
锋锐如针的剑尖在黑色精铁拳套上留下一点印痕,而整个剑身在白衣少年灌注全力之下,弯曲如新月。
霎时间,刘奎安面露狰狞,浑身骨节嘎嘎作响,筋肉鼓胀撑大红袍,粗糙的手掌泛出病态的殷红色,翻手之间竟朝着白衣少年手中的剑抓去。
人群中顿时哗然一片。
“以手抓剑,这刘奎安根本就是欺负人啊!”
“不愧是顽石金刚,三言两语就让齐天麟这小子冲昏了头脑,胜负已分!看样子丁铁心只能亲自出手了。”
“哼!丁铁心的名声都是江湖上吹捧出来的,亲自出手又能如何?”
众人几乎一面倒的认定刘奎安会赢。
不远处的李平安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咧开一丝弧度。
胜负之数,岂会止于表象?
这刘奎安拳法刚猛彪悍,打法大胆惊人,一上来就抢占上风,如此手段恃强凌弱自然屡试不爽,可万一对上了高手可未必奏效。反观那白衣剑手,持剑甚稳,运剑如电,一呼一吸,法度森严,丝毫不见紊乱。试问一个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人怎么可能如此镇定?
这分明是暗藏杀机,伺机勃发!
就在这时,刘奎安双掌发力,企图夺下长剑。
可谁知一长窜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蓦然响起!
抓在刘奎安手中的长剑仿佛游蛇一般,从他的指缝中间滑出。
一切自然的就像是预演过无数遍一般。
刘奎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抬头一看,只见此时的齐天麟脸上怒容消散,只余下冰冷的杀意。
“你…”
“去死!”
根本不容刘奎安开口,齐天麟目光冰冷,手腕轻轻一抖,瞬间刺出六七剑,剑身爆发出阵阵轻吟,空气中顿时剑影弥漫,聚散无形,仿若狂风席卷,朝着刘奎安的头部要害笼罩而去。
刘奎安被其暴涨的攻势骇了一跳。
不过到底是刀口上舔血的老江湖,立刻醒悟此时若是后退,非但逃不掉衔尾而至的攻势,反而正中对方下怀,败得更快。
仓卒之际,一声厉喝似猛烈闷雷响起,刘奎安谷催气血,足下不退反进,两掌齐出,密密麻麻的掌影如同滚石天幕,反将剑影兜在其中。
一时间,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
两人的身影交错折返,兔起鹘落,眨眼便交手数十次,长剑拳套交击,火星飞溅如雨。
战斗的激烈程度连场上众人也在无形之中受到了影响,纷纷屏息。
而这时,依靠经验和体能优势渐渐稳住局面的刘奎安一拳迫退长剑,突然目露寒光,“小子,我承认你比上次有长进,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接我一招罡石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