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大漠孤烟直(1 / 1)

六月二十一,速不台终于突破平安镇防线,转走镇戎州彭阳堡,这一期间,速不台与凤翔、平凉、庆阳、泾等军发生大小战事数十次,重创金朝地方军,致其伤亡达万余,但速不台经战也减员诸多,从汗王帐带出的两万蒙古骑射只剩下八千众,且多数是一人一马。二十三日,速不台一路疾行通峡寨,将金兵追兵远远的甩在身后。时见通峡寨外一野露营,营中架着一口大锅,锅中煮着马肉,一众蒙古兵围坐火旁,他们的甲衣都结了血垢,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精神状态也十分萎靡,一路杀伐,未停一日,若放在其他军队上早已崩溃。他们也记不清这次杀了多少人,肉眼可见的只有同伴日增减少。临树一侧,速不台坐在一张羊皮图前,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面容皮包骨,已无往昔风采。“将军,过了此处,沿葫芦河岸北进便是萧关了。此关原是宋人防西夏的主隘,后由金人接手,兵力不在少数。”“无论多少都要攻下,不过萧关,我军必亡。明日直奔关隘,一日夺关,逃出生天。”“是,将军。”众将退,速不台独坐远望,心中思绪杂乱,有对儿子伤势是否痊愈的担忧,有对妻子的思念,有对铁木真的追忆,唯独没有怯战情绪,他可是如今蒙古帝国唯一存世的獒先锋。二十四日,萧关之战拉开帷幕。八千蒙古骑对阵六千萧关守军,萧关本就是易守难攻,位于六盘山口,想要攻下主关颇耗时日,故而速不台的目标在敲开边寨,撕开一路。即使如此,萧关地形也让速不台吃尽苦头,狭长的通道,两山营垒漫天的箭矢让蒙古骑成了活靶子,一轮攻势下来折损了三四百人。速不台见状亲自带兵冲锋,不计伤亡直奔边寨营,如此不要命的打法让金兵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莫要慌张,诸军集结左寨,箭矢莫停……”“嗖!”一发箭矢贯穿了金将的喉咙,蒙古骑射在关口的同时发射箭矢,很明显在对等距离下,蒙古人的射术更为精湛,半刻功劳已完全压制了关口守兵,只要守军露头还击,必有伤亡,这也是蒙古人的可怕之处:强悍的体格,更为优秀的射箭技巧,弯刀与铁蹄是冷兵器时代的巅峰。此后一个时辰,金兵不断填补着守寨的缺口,依托地形优势予以反击,虽然战术称不上漂亮,但十分有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箭矢用尽,转向白刃战,边寨地崎岖,无法大队走马,速不台只能命一众甲士携刀斧冲寨,不过相较于主关,边寨地难以垒石彻墙,多用木质架构,且木刺障在另一侧,内寨口有利于攀爬。“上来了,蒙狗上来了,架枪!架枪!”金兵副将一声令下,寨头集结枪兵,无数道寒芒整齐延伸,且在寨墙隙间也有长枪探头。“嗖嗖!”数百柄飞斧脱手甩向寨墙,多数陷入木柱上,高低错落有致,与此同时十数位蒙古力士快速冲向寨墙下方。“嘭!”蒙古力士齐齐撞在寨墙上,同时转身,单膝跪地向左,把膝盖与肩膀作为蒙兵冲寨的第一阶云梯。“噗!”就在此时,一位金兵找准寨墙空当,一枪刺穿了一蒙古力士左肩。“嗯!”蒙古力士吃痛闷哼了一声,一把抓住贯穿左肩的长枪,默默忍受的同时仍让后来蒙兵踏着他的膝盖肩膀跳攀飞斧梯,很快鲜血染红了他整个左半躯,但那杆长枪任由两三个金兵拔也拔不动。半个时辰后,蒙兵冲上寨头,金兵不敌,退向寨门死守,且主关也不断的向边寨补兵。白刃攻坚是消耗最大,减员最快的战事,仅仅这两个时辰,速不台部伤亡高达两千余,金兵也好不到那去,边寨卒全部战亡,主关外补过半。正值此惨烈之际,速不台本营后方起了动静,一支大队骑甲飙行而来,高举汪字旗,为首一将大长胡,手提一杆月牙戟,气概干云,铁骨豪情。“汪字骑甲?哼!来的真是巧啊,后营化前营,迎敌!”速不台已经知道来的是宋军,看其架势也是埋伏了许久,就等着自己攻萧关,耗尽箭矢,人马两疲之时做后袭,打了一手好算盘。“全军听令,此役旨在全歼速不台部,擒速不台者,无论死活,官升三级,赏万金!”孟珙一声令下,禁军骑军向关口方向合围。速不台也在同一时间抽出弯刀,向身侧将领下达命令:“继续冲寨,后营骑甲随本将去会会这自大的宋将。”而后速不台领三千蒙古骑冲向宋禁军骑,双侧飞马齐奔,撼山动地。“当!”短兵相接,孟珙与速不台战作一团,双方较力未分胜负,相继缠斗十数合。但孟珙似乎底估了这支纵横天下的骑兵,即使腹背受敌,即使饥疲交加,即使全军伤员,在对阵养精蓄锐,士气饱满的宋禁军骑时蒙古骑仍旧爆发出的超强坚韧力和纯熟技巧,稳压宋禁军骑,以一战二,以一敌三,战场随处可见。一轮冲阵过后,孟珙与速不台各自退回本阵,战场间留下了不少孤马与踩踏过的尸体,多数来源于宋军。孟珙此刻没有时间感叹蒙古骑的强劲,立即整顿军马,以箭矢压制速不台部。“放箭,放箭。”宋军枪骑退开两侧,让弓骑漫射箭矢,有效的把速不台部逼回了关口位置。“继续放箭!枪骑甲前压,莫要脱离阵形。”孟珙面上露出一缕轻松,你蒙古人是骑兵悍勇,射术无双,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空负弓,无箭矢,看你如何强硬。“卑鄙之徒,随本将冲杀此獠!”“放箭,放箭。”“贼将可敢一战,莫要藏头匿尾。”“放箭,放箭。”“无耻!无耻!”“放箭,放箭。”蒙古军几次反突,都被孟珙压了回去,其实孟珙也想堂堂正正与蒙骑一战,但着实打不过,就算是这般模样的蒙古精锐,宋骑还是打不过,这是从小训练的差异,也是南北方生活的差异,更是战场环境不同的差异。“将军,突不出去啊!”一蒙将憋屈的说道。“全力攻打边寨,此间唯这一条生路。”速不台虽然大骂对侧宋将,但心中也叹其沉着冷静,仅交手一轮,宋将便可调整战术,备了这么多箭矢,看来宋将分析到了会有这个局面,此将非俗子。“可如此一来,背部便完全暴露给那贼将了。”“所以倾全力攻寨,破了寨门便是一骑绝尘。”速不台此时也没有上佳的计策,只能镇定全军士气攻打关寨,与身后的兵马缠斗越久,变数越多,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增援,死斗和速不台逃关的主策略相悖。片刻观察后,孟珙同样也察觉到了速不台的意图:“向前压进五十步。”宋骑谨慎前推,蒙古骑近一步内缩。“放箭!”后排的蒙古骑已变成了宋骑射的活靶子,只听一声声闷响,结连的蒙骑落地。“和他们拼了,为兄弟们争胜时间!”上百蒙骑甲冲向宋军阵,结果自然是无一生还,孟珙面无表情的补杀着这些前赴后继的蒙古健儿,心中也在思考自己若是速不台会怎么做?多半也是相同的选择吧,也许速不台尽全力可以冲出孟珙包围圈,但紧接而来的凤翔军会将蒙军蚕食消灭。“再进五十步。”孟珙每一次下令进军,对蒙骑的威胁便越大,射击距离更近,目标选择也更广,后方蒙军现在唯一期许的就是速不台亲率的先锋营可以更快的攻破寨门。“再进二十步!”对孟珙来说也是争分夺秒,他必须在速不台敲开边寨门之前将其歼灭,但这个难度十分巨大,不只是自己方面的推进,更重要的是金兵守寨的士气,现在这些蒙古军全是亡命徒,爆发出来的战力完胜金兵。两个时辰后。“咚!”久攻不堪的寨门向内倒塌,金兵逃散回主关,生还的大门打开了。“全军出关!”速不台一骑当先,飞马跃出寨门,他曾无数次经历过绝望,但没有一次像此战压抑,不过开门的瞬间,残余蒙古骑的士气提到了顶峰。“踏踏踏!”蒙古骑争先恐后的冲出寨门。反观孟珙,他所备的八万箭矢已全部射完,短兵相接的宋骑向前推进速度缓慢,甚至常被蒙古一骑反杀两甲,且方才狭窄的关前道反而成了速不台逃生的有利条件,让宋骑无法展开人多的攻击优势,只能眼睁睁的放速不台出关。值此刻,已经出寨的速不台突然掉马回转,冲入寨门,随手拔出插在木柱上的损坏箭矢,挽弓作满月,双目如鹰,一击射穿汪字旗,与孟珙隔军对视。“来敌留下姓名。”“随州,孟珙!”“今日之仇,来日十倍奉还。”速不台说罢快马出寨。“敌将休走!”孟珙怒目大喊。“哈哈哈!放箭!放箭!”速不台嘲笑之声在关口回荡,孟珙也在蒙军中留下了一个放箭将军的侮辱称号。自此萧关之战落下帷幕,此役蒙军战亡过五千,但放走了速不台两千余残骑,金守关卒伤亡四千,宋禁军骑伤亡六百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