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一些啊,哎,角度也不对,唉,你能不能在锻铁的时候用点心?”
“师傅你真的很烦诶,”二阶堂野把铁砧上红彤滚烫的铸铁丢入明黄色的油中,不耐烦的对身后的李燊冬道,“这又不是在打造界明刀,只是用来凑够路费的一些粗糙铁器嘛。”
“每一件作品都值得呵护,每一件作品都是心血,这就是行走在界明之道上的我们,”李燊冬的灵魂伸手摸向了残有余温的铁胚,这块生铁已经被初步塑造成了一把菜刀的模样,“想想看,这只是一把菜刀,但是对于购买这把刀的人来说,这把刀的轻重,手感,锋利,都会让这把刀的主人感到开心和舒适,这便是我们锻刀人最好的慰藉。”
“只是一把菜刀而已……”二阶堂野摘下了厚厚的棉布手套,提起旁边的铲子将一铲煤塞进锻炉之中,右脚又抬起来狠狠的踩了几下风箱,淡蓝色的火舌在锻炉中鼓荡。她白色的柔顺长发盘在脑后,额前的几缕碎发盘成了一根麻花辫挂在耳朵上,脸颊处有一道黑色的煤迹,被脸上滑落的汗冲散,虽然她内里还穿着名义帝国传统的二尺袖和行灯袴,但是外面套着一件暗黄色的厚重粗布围裙,今天的她也完成了自己的锻造工作,最后给锻炉添了一把燃料,便准备歇息了。
偷偷渡过明一帝国的边境,从深屿地区离开之后,李燊冬和二阶堂野就来到了青木之森北侧边缘的里奇兰德镇。这里是凛冬山地区的边境,穿过庞大的青木之森,就可以来到斯托利亚的青森地区,那里有斯托利亚帝国中部的最大核心城市——格林弗里兰,青森之城。这里是二人此行的目的地,根据李燊冬的说法,这里有关于神迹“初始之火”的线索。
但是刚来到里奇兰德镇,二阶堂野就意识到,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不多的斯托利亚货币以及不能支持她们继续走下去了。
于是,在李燊冬的引导下,二阶堂野便在里奇兰德镇找了一家空屋,用自己一路上一直带着的锻炉,在这里开了一家小小的锻造铺。里奇兰德的镇民对来到这里的二阶堂野没有任何敌意,相反,他们对二阶堂野十分的欢迎,而二阶堂野从李燊冬那里学来的锻刀技巧也没有白费——用明一帝国锻造界明刀的方法来制作那些最普通的日常刀具,铸造出来的东西不仅好用,而且质量奇高。不只是里奇兰德镇内,甚至连镇周围的人都跑来镇子中订购刀具,二阶堂野可以说是赚的盆满钵满,甚至还有人跑过来想拜她为师。但是二阶堂野和李燊冬并不想在这里多浪费时间,她们打算在这里暂时休整一阵,就要穿越青木之森了。
“再添一点燃料,最近天气冷。”
“不要吵啦,出力的人又不是你,我好累,”二阶堂野受不了李燊冬的絮絮叨叨,不过,她还是继续往里添了一铲碳块,“你们界明之道的修行者,都这么婆婆妈妈又啰嗦吗?”
“唔,不知道,明一的锻刀人虽然多,但是真的称得上界明之道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我也没见过他们,只能说有书信来往吧。”李燊冬完全没生气,坐在铁砧上道。
“我只听说过明一有追求身体极限,将自身化作武器的淬体之道,还有那群天天观测星象,判定吉凶的监天者们的求道之道,界明之道……我还是遇见你之后才知道。”
“哦?傻徒弟你终于开窍想知道界明之道是什么了?”李燊冬从铁砧上跳了下来,脸上闪过一丝欣喜,她敲了敲自己手上的烟斗。
“……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我才不想跟你学这些神神叨叨又苦又累的东西。”
“将自己手中的作品视为自己生命的延续,每一次锤击都当作人生中的最后一下,将源自火种和材料的力量再每一次锻打中提纯,以达至臻,追求能够切开一切的锋利概念的最纯粹本质,此乃界明之道。”李燊冬没管二阶堂野说什么,她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充满老茧的手拂过了静静躺在铁砧上的锻锤,但是十分遗憾的穿了过去,只留下了李燊冬的一声轻叹。
二阶堂野歪着头思考了一下:“还是没搞懂,但是听起来很酷。”
“硬说的话和德洛斯的炼金术差不多,他们是将某个抽象的概念变为可以蚀刻在金属上的纹路,而我们是一遍又一遍的锻打,激发火种和材料的原本力量……对了,说起来,今天早上来买农具的那个克林特,他是德洛斯人。”
“克林特·马尔福?你居然能分得清斯托利亚和德洛斯人啊,在我看来他们都长一个样子。”
“他的右手食指,第二个指节有很厚的老茧,只有使用火器,重复扣下扳机的德洛斯人才会有的特征,我活了这么久,还是见过不少德洛斯人的,不过说来也奇怪啊,一个德洛斯人,居然跑到斯托利亚的这种小村镇里过着避世的生活,这群战争疯子也有累了的一天……?”李燊冬嗤笑着说,但是她突然愣住了。
二阶堂野抬了抬眉头,她对这些杂七杂八的纷争事情也不是很感兴趣。
“小野,把刀匣打开。”李燊冬飘到二阶堂野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干嘛?”
“不管你想不想踏入界明之道,我都要教你一些界明刀的技法了,”李燊冬看着二阶堂野打开刀匣,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而庄重。在清冷的夜色中,那把只装配着最朴素的木柄,连刀镡都没有的素锋微微的颤抖,反射着冷冽的寒光,“我差点忘记了烙印战争的事情……虽然我到现在都不理解,为什么烙印恩惠会降临在你身上,但是我答应过你,要帮你赢下烙印战争,我不想让我唯一的徒弟死在这场追寻欲望的残酷仪式之中,我们追寻初始之火的路还有很长要走。”
二阶堂野和李燊冬灵魂的手共同握在了这还未命名的最终之作上,在此之前,二阶堂野一直把这把刀具没什么好感,但是当她真正凭借自己的意愿握住刀柄的时候,那份清楚的重量还是进入了她的身体。
那是灵魂的重量,那是界明之道的重量。
二阶堂野顿悟了什么,她的表情也变得和李燊冬一样严肃。
“跟我念:界定寰宇,明分晦光。”
“界定寰宇……明分晦光……”
“此乃界明之道。”
“此乃……界明之道。”
阵阵寒光带着属于梦境的朦胧波动舞动在名为锻造铺的后院之中,师徒二人共持一刃,这刀锋切断了徐徐吹来的晚风。在界明之道的刀舞中,李燊冬向二阶堂野缓缓诉说了她所知道的烙印战争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