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缠着褐色麻布巾帽的老者探手接过一根浸满油料的火把,提过油灯,用豆粒儿大的火苗点上。
黄土砖石混合着稻草粗陋搭建的柴火间,亮堂了不少。
屋里围拢起来的人能更清楚的看到这个英国老,蹲在地上用手指于尘土间,勾划出他们再熟悉不过符号。
“古埃及文化中,三角形多代表‘全视之眼’,也称‘全知之眼’,立于金字塔的尖端,代表太阳神‘拉’凝视着她的子民,可——”
杰克森教授有着道道凹痕的指甲盖在地上先划出一个没有底边的三角形,于中间勾了一个圆,再在下面接着画了一个十字形,连起来像是一柄权杖。
一天没怎么喝水,嗓音有些音哑又上了岁数的杰克森艰难的继续道:
“可,咳咳,可是发现刻有这个印记的遗迹石板经过碳原子分析,甚至早于有记录以来最早发掘的,绘有‘全知之眼’的壁画遗址,而它所代表的含义指向毁灭与创造一切,承天启示。”
老教授拍了拍手掌上的尘土,看了看周围的埃及人依旧面色沉凝的望着地上代表‘天启’的图桉,丝毫没有给自己哪怕端一杯水的意思。
“我们是异教徒。”
那个会讲英文的年轻男子沉声道,他的眉毛很粗,鹰钩鼻,眉间距很窄。
“在这里,有信奉太阳神,也有基督教天主教的信徒,但没有几个人知道吾主‘天启’,我们更不敢声张,就像荒漠间的沙鼠,于无光处躲藏了一代又一代”
杰克森教授撑了撑发酸的大腿,小小的柴房里萦绕着说不出的悲切情绪,但又隐隐充满虔诚与坚定。
“我们是最后一支还默默坚守吾主信仰的子民,甚至如果不是这两年能够从电视机,乃至生活中看到那些‘进化者’,到了我这一代也会彻底丧失对主的坚持,但——”
年轻的天启信徒站起身,他突然高举双臂,用埃及人日常说的阿拉伯语大吼道:
“神的子民已经苏醒,‘天启’的时代将会再临,虔诚的信徒坚守了千百年,终将得到她最康慨的垂怜,引吾等进入她的神国,而吾等,皆可成神!”
“恩沙巴努尔!”
“恩沙巴努尔!”
杰克森教授看着一屋子的天启信徒高声颂念着所信奉之主的名号,倒是也明白这属于比较传统的宗教文化。
过了半晌,祈祷声渐渐停息,鹰钩鼻的男子一把抓住杰克森的胳膊,言语间倒是没了之前那样重的敌意。
“你,该看看这个,也许你能帮我们解开这尖塔上的秘密!”
“唉!那什么”
杰克森教授刚想讨杯水喝,就又被这群天启信徒不由分说的拖曳簇拥到了隔壁的院落间,那院子中间有一个还带着土腥气的黢黑坑洞,看起来刚掘开没有几天。
鹰钩鼻男子拿着火把走在前面,低矮着身子钻进了洞里,教授先生不知是早已饿过了劲儿,还是考古学者的本性使然,揉了揉胡子拉碴的下巴,颇有精神的跟了进去。
高高的弦月下,七八个身影窸窸窣窣的往一处地坑里钻着,外面不时传来几声刺耳的猫叫,显得越发诡异。
脚下深深浅浅的踩着坑洞里的土石,里面不少碎裂的石板石壁上刻有极似古埃及第一王朝的岩画图桉。
老教授刚想叫住前方的男子,让他的火把凑近些好能仔细的看看身边这块石板上刻有的符号,抬起头,却呆愣的木在了原地。
“杰克森教授,这就是吾主的,黄金尖塔。”
年逾五十,遍览过埃及乃至世界各国古文明遗迹建筑的卡尔利斯·杰克森,从未见过如此恢弘华丽的方尖塔顶。
滋滋作响的火光映照下,近两米高纯净的黄金方尖顶,铭刻着代表天启的神秘符号和道道精致深邃的玄奥纹路。
抵御了数千年岁月的腐朽与尘埃,跨越了埋葬在历史长河下的浊浊泥流。
杰克森教授甚至能想象到,它放于巍峨高耸的奇迹建筑金子塔顶时,会绽放出怎样的熠熠光辉。
也许正是古埃及的百姓看到了这座纯金塔尖,才幻想出俯瞰人间的“全知之眼”。
老教授的双眼沉浸在金色的光里,嗓子眼轻轻的呢喃道:
“恩·沙巴·努尔你到底是谁”
“嗬忒!你又是什么人?”
德克萨斯州某座偏僻的墓园里。
老朽干瘦的守墓人手里正拎着一根吊起棺木用的粗长钢勾,他一点点将廉价的待用空置棺椁在坑边挪了挪角度,算是十分敬业。
扶着刚刚拉到的侧腰,守墓人冲墓坑里又吐了口颜色古怪的浓痰。
“法师,你带来这个人,什么意思。”
他的嗓音像是破漏的风箱,胸膛里始终像是堵着什么,怪不得总是喜欢清着嗓子四处咳吐。
守墓人看着面前穿着像个牛仔般的高大男子,言语不善的质问着古一法师。
“卡特·史雷,契约一百多年来由他看守保管,能不能拿到手是你的事情,豪利特先生。”
守墓人听了至尊法师的话,花白的眉梢皱了起来,他嗤笑了一声,看着年轻男子搓了搓黑色的牛仔帽檐,望着自己认真的说道:
“詹姆斯·豪利特,特来讨要‘圣凡冈撒契约’,我听古一法师讲过,一百五十多年前你拒绝了墨菲斯托,没有将契约给她,并且一直保留至今”
詹姆斯捏起帽子拿在手里,环视了一圈这座也许已经存在了一个多世纪的墓园,毫不在意守墓人越发危险的目光,继续道:
“但现在我需要你将契约拿出来,让墨菲斯托来到这里的一缕意志拿到‘圣凡冈撒’,让她的真身能够踏入地球的现实维度,从而让我们狩猎她。”
“幼嗬!呸”
卡特·史雷又吐了口黄褐色的污物,毫不在意的用同样污迹斑斑的衣袖蹭了蹭嘴角,似笑非笑的转头看着背手而立,始终没有多言的至尊法师。
“法师,你从哪找来这么个愣头小子,我一直念你当初为我驱赶走墨菲斯托,对你们这些秘法师抱有敬意,难不成你被哪个维度的魔神附身了?”
古一撩下兜帽,面色一如既往的冷冽,平静的说道:
“值得一试,史雷先生,我知道你早已受够了这样非人非恶灵般残喘于世,卡玛泰姬的传承至宝可以保证即便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也不会变的更糟,这位豪利特先生他有能力拖住墨菲斯托。”
“豪利特豪利特小子,南北战争时灭了美利坚吸血鬼的那个豪利特是你什么人。”
卡特·史雷一手拄着铁钩,歪扭着胯琢磨了半晌,脸上的褶子和乱遭的胡茬堆挤的像一团乱麻。
“就是我本人,史雷先生,如果当时能遇见你,也算有个同龄的熟人了。”
比起守墓人摇摇欲坠的枯瘦身影,詹姆斯一如百年前的青春模样,更添了几分神秘。
“怪不得但,这差的太远了,豪利特,差的太远了,那些生物与墨菲斯托相比,嗬!我——”
嗡!
一道极细但又如烈日般刺目的红光斗射天际,詹姆斯周身荡漾起血红的流光,头发无风自动的飘洒起来,像是沐浴在焰红的火光中。
正当守墓人嗤笑着想要再次拒绝时,看着面前的男人从体内涌出无穷的生命能量,反倒把刚想吐出来的浓痰又噎了回去。
“嘶休!”
卡特·史雷咬着两指吹了声尖锐的口哨,远方不知从何处传来烈马嘶鸣,得得的马蹄声越发清晰,苍劲有力,听起来是匹难得的好马。
“一百五十多年前喽!德州有个骑警,他被大地主诬陷投入了大牢,为了复仇和自由,他与魔鬼做了交易,从此,地狱之火加身!变成了一只恶灵,一只为魔鬼服务的赏金猎人”
吁嘘嘘!
黑色的高头大马急停在守墓人身旁,它的骨架异常粗大,但却没有几两肉,干瘪的背嵴和腹部骨骼根根突显,仿佛一具马骨上只剩了一张皮。
卡特·史雷突然矫健的跃上马背,手中拎着的黑色铁钩抖了个花,压了压发白的牛仔帽檐,肃声道:
“他受命取回一份契约,那是一群与魔鬼做了交易,极端邪恶的村子中上千条恶灵的灵魂契约,骑警最后的良心告诉他不能将这件至邪之物交给魔鬼,从此他隐匿于世间,不人不鬼,不死不活”
墓园间的氛围愈发凝重,古一法师素手平端于身体两侧,掐诀挥舞间,墓园里歪歪扭扭的林林墓碑,如万花筒般的折叠翻转,无数的琉璃镜面噼噼啪啪的布满这片天地。
“豪利特!看看魔鬼爪牙的力量吧,如果你连这个老朽的恶灵骑士都敌不过!嘿嘿!”
轰!
烈烈火光从卡特·史雷浑浊的眼童深处炸起,明黄色的火焰瞬间包裹了守墓人的头颅,他与胯下的坐骑如同浸满油料的火炬,刹那间被烈焰燃遍全身。
血肉肤发,滋滋作响的被燃烧殆尽,苍老的面孔变成一颗燃着汹涌烈焰的骷髅头,眼眶间凝实的火团化作眼童,但又没有烧毁身上的任何衣物,只是身型膨胀魁梧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