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易平的暗烈的眸子,穿透幽幽荡荡的烟雾,朝潘鹰直射过来。
“怎么,着名的潘先生,也会犹豫的吗?”
客户问话,潘鹰身为极具职业操守的行业第一人,不可能不回答。
他刻意抹去心头的不安。
强行笃信自己的判断。
“郑总,您需要知道,当下的电子厂环境,厂房设计不合理、粉尘聚集超标、工人没有安全培训.....是普遍存在的客观现实。”
“而且,根据您对官场的了解,肯定晓得他们是什么特性。”
“像一些地方安委会、安监局、环保局的人,确实会按照相关要求,向工厂下发通知,然后层层审查。”
“可工厂老板请这个局长吃顿饭,请那位科长喝个酒,最后那些通知、那些审查,不都是做做样子么。”
“吃完饭,喝完酒,以前工厂什么样,之后工厂还是什么样。”
“所以,您到底害怕什么呢?”
郑易平吐出一口烟圈,语带讥讽。
“第一次见潘先生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到底是我郑某人害怕了,还是你潘大帅怕了?”
潘鹰是个很理性的人,但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他尽职尽责,却还要被郑易平如此嘲讽。
脑中的怨念陡升。
这位四十岁不到的行业精英,睖睁着双眼,凝视而来的目光,藏着前所未有的厉芒。
他用最平静的语调,去郑易平的心上,挖出一个血淋淋的洞。
“郑总当然会害怕!”
“您怕纪冷明的公司,不是按照我刚刚说的那套人情关系执行的!”
“您害怕纪冷明的企业,真的去一条条落实《安全生产条例》!”
“您害怕纪冷明的工厂工人,没有一个人说他的坏话、说厂子的坏话!”
“您害怕整个国院高层、全国媒体、整个国家的舆论、所有的得知真相的普通人,全都坚定不移的站在他的那一边!”
“最怕的人,从来不是我潘鹰,而是你郑易平!”
郑易平死死咬着牙。
他心跳狂躁的鼓动着,眼球凸出,睚眦俱裂。
手掌把正燃着的香烟揉搓得粉碎。
就连烟头的火星子烧烂了掌心的皮肤都浑然未觉。
他与潘鹰对视。
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瞳仁,翻涌着惊涛骇浪。
并本能的反驳。
“潘鹰!”
“他姓纪的是开电子厂的,不是慈善堂!”
“在全民跪拜权利的社会里,物质压倒精神,资本异化一切!”
“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违背这条真理!”
“他纪冷明也不会例外!”
潘鹰也提高他的音量。
凌厉的目光寸寸剐来。
“既然郑总相信这一真理,那就该坚定自己的信念!”
“你想要纪冷明认罪伏诛,那就安排人攻击他的工厂的一切安全漏洞!”
“但凡有一条安全条例未落实,他姓纪的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而不是问我莫名其妙的问题,说完全没水平的风凉话!”
这一记骂,犹如当头棒喝,一下子把郑易平敲醒了。
二百名员工还活着,这一消息对他打击太大,以至于他都忘了他该怎么打这场仗了!
反正工厂已经炸了。
调查组也已成立了。
只要一口咬死电子厂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反正一家电子厂,不可能什么隐患都没有——那纪冷明绝对要负刑事责任!
一想通这点,郑易平立刻向潘鹰发号施令。
“那就通知小报记者,让他们好好的采访那些福大命大的工人,务必从这些劳工嘴里套出对纪冷明不利的话!”
“哪怕塞钱、贿赂、威逼、利诱,都必须让这群贱民说出他们厂子的缺点!”
“我就不信了,他纪冷明的厂子,会一点毛病都没有,会所有人都夸他好!”
“我就不信国家、社会、每个人,都站在他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