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退出病房,在门外的长椅上坐下来,“医生说他这种类型叫‘微笑抑郁症’,大多是为了维护自己在其他人面前的形象等等原因,故意强颜欢笑,时间久了,就会导致情绪失调,那些长久积压下来的困惑、苦恼、无奈、悲伤等负面情绪,最终会把一个人逼入绝境。今天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自残。”
老刘久久没有说话,回头向病房里面望了望,叹息道:“何必呢。”
我们都微微仰着头,看向走廊对面空无一物的白墙,“通知他家里人了吗?”老刘问。
我摇头,“他不同意,我权衡了一下,决定尊重他的选择,已经帮他请好了护工。”
“护工是没用的,”老刘不大乐观,“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要是不帮帮他就可惜了。”
在和老刘以往的接触中,我隐约能感觉到老刘对小易的感情,与对我们其他人不尽相同,似乎他望向小易的眼神中,隐约带着一种对子女般的宠溺与喜爱,他总愿意略有些倚老卖来的教导小易一些人生道理、社交礼仪,小易也极为捧场他那些半真半假的经验套路。
“怎么帮呢?开导他吗?可能不太容易吧。”我说。
老刘微微皱眉,“我还没想好,容我想一想吧。”
我们又坐了一会儿,老刘站起身,“我要回去了,你是回家还是在这里?”
我忙说:“我也正要回去呢,”说着望了他一眼,不好意思的说,“出来太急了,什么都没带,能不能带我一段路啊?”
老刘引着我和他去了停车场,“我看你情绪也不太好,是为他担心,还是自己也有什么事?”
我等了半天,就在等他问我的时机,闻言忙拿捏着郑重的尺度,略微严肃的说:“我最近确实遇到一件糟心的事儿,和别人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要是你能帮我拿拿主意就最好不过了。”
老刘发动了车,但并没有开,我们坐在车里,他面容晦涩的说:“我也不会拿什么主意,我现在觉得自己前半辈子活的稀里糊涂的,倒也不至于一场空,不过也多少有点自以为是。就是年纪比你们大点儿,论起别的,倒是未必比你们强。”
我的话被堵在嗓子眼儿,他见状又自嘲的笑了笑,“你要是愿意就说说,就算出不了主意,你倾诉一下,发泄一下,也挺好,总比憋成小易这个样子强。”
我斟酌了一下用词,侧过脸,尽量平缓的说:“就是我公司的事——我最不会处理这种好几重的人际关系了,最近为这事焦头烂额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老刘半开了车窗,点了一只烟,“嗯,你说。”
“就是公司同事间的倾轧,我同事A和B,都想获得一个项目的资源,A不知道拿了B什么证据,要去找老板告状,可是这证据被我无意间拿到了,A就不依不饶起来。”我顿了顿,老刘略微眯了眯眼睛,似乎有点不以为然的意思,见我停了,忙说:“我听着呢,你说。”
我苦笑一声,“让你见笑了,就是这点儿事,”见他不解,我解释,“主要这个项目的利益很大,一和利益纠缠,简单的事情也变复杂了。现在最麻烦的是,A向我要证据,可我担心即使给了他,他会不会因为对我是否能守口如瓶有所怀疑,在事情完结后对我打击报复。”
老刘点点头,略微重视了起来,“有非常大的利益啊”他自言自语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都正常。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我叹口气,“就是没有想好。”
老刘按灭了烟蒂,升起了车窗,他眼底终于闪烁起一丝饱经世事之后的狡黠,“事情没有什么复杂的,越复杂的事情,越是简单。”
我“哦”了一声,期待的望着他。
他望着车窗前方,淡淡的说:“只看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想脱身,还是想谋利。想脱身就把证据交给B,想谋利就把证据交给A。想着A和B那儿都不落埋怨,不是不能,而是很难。做事情最忌讳三心二意,没有决断,一般目的明确了,顾忌就单一了,掣肘也就少了我这么说,你明白吧。”
我不甘心,低声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老刘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答非所问道:“我也有女儿我现在年纪大了,只希望她能平安,说实话,平安在我眼里,才是最重要的。”
我沉默了,内心千帆过尽,行至江心,樯橹灰飞烟灭。
“谢谢你,刘总。”我由衷的说。
不为别的,只为他能在我面前提到他的女儿,这份情,我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