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拍门声停了,外面没有了任何动静。陈文铮垂下头,默默地叹了口气,拄着拐杖缓缓地走到床边坐下。
如若是往常,膝盖的疼痛一定让他无法做任何事情,可是现在他心里那块的痛楚掩盖了全部。
人终究是感情动物,没有人能完全理智地对待自己的感情,陈文铮也不能。他终究无法做到冷漠到底,拨通了她的电话。
夏雪的声音还有鼻音,电话一通,她立刻问他:“你在哪儿?”
陈文铮沉默了片刻说:“在家。”
“怎么不开门?”
“刚才睡着了。”
“开门吧?”夏雪的声音竟然带着些许的乞求。
夏雪十四岁时陈文铮就认识她,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她从来不会这样卑微。陈文铮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什么人狠狠地抓了一下,他很想说“好的”,可他咬了咬牙还是说:“今天先不见了,我已经睡下了。”
“可我有话想对你说。”
“那就电话里说吧。”
夏雪沉默了,她靠在陈文铮家冰冷的门板上,眼泪簌簌地落下。她想不明白,前些日子还甜甜蜜蜜的两个人怎么陡然就变成了今天这样?那个信誓旦旦说要给她一个家的男人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冰冷陌生?
夏雪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我不想这样说,你什么时间方便?我们见面聊。”
“好。到时候我约你。”
“什么时候?”
“我……不确定。”
夏雪怒极反笑,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他竟然连见她一面都不愿意,她对着电话喊道:“陈文铮,你这个懦夫!”
冷风从走廊的窗子钻进来,掠过她泪迹未干的脸上,像冰冷的刀子一样割得她生疼。她突然有种预感——他们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
几天之后,顾梦东来看陈文铮。他进门的时候陈文铮正坐在窗前看书,说是看书,其实只是对着书发呆。
直到顾梦东走到他的身边,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顾梦东抽过他手里的书:“病了就躺在床上好好养病,书什么时候看不行?”
“整天躺着人都废了。”
“人废不废跟是不是躺着没关系,这跟人的心境有关。”
陈文铮知道他话里有话,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顾梦东又说:“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夏雪了。已经有几次了,你这边一有动静,她那边就立刻出来看。”
说到这里,顾梦东等了等。但见陈文铮依旧垂着头,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又说:“文铮啊,我说句公道话,你这样对她可不太公平。就算你不打算立刻把你的病情告诉她,但是至少也不要让她这么担心吧。”
过了许久,陈文铮似乎笑了一下:“是啊,命运对她已经够不公平的了,我不能再这样。”
顾梦东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但看他情绪不高也就不再提让他不开心的事情。
顾梦东把带来的汤盛了一碗递给他:“我看你最近瘦了不少,这是阿姨刚熬好的,赶紧喝吧。”
他本担心陈文铮又要说没胃口,没想到他这次竟然爽快地接过汤,喝了个干净。
喝完汤,他说:“变天了,你早点回去吧。”
顾梦东看了看时间,回去还要开个电话会议,也就没再多留。
临走前,陈文铮又叫住顾梦东:“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你忙的话就不用总来了。”
顾梦东想了一下说:“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夏雪那边……”
陈文铮笑了笑,顾梦东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顾梦东走后,陈文铮发现窗外竟飘起了小雪。说来奇怪,这还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冬天已经过去一半,本来以为不会再下雪,雪却来了。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跃着林立秒的名字。
自从常义的事情之后,林立秒又开始像以前那样时不时地跟陈文铮联系。常义出了事,她也不好受,来找他两次,也撞破了他的病。毕竟是多年的朋友,因为共同面对了一场变故,也因为他的病,以前的不愉快也就没人再提了。
或许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小事。
连续失眠了数日,夏雪终于抵不过疲惫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肚子叫个没完。可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夏雪只能出去找个小馆子随便吃点。
出了门才发现竟然下雪了,天气湿冷无比,她不愿在外面久留,到常去的那家餐馆打包了一份卤肉饭就往回走。
小区的石板路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非常湿滑。她一步一步小心地走着,脑子里却忍不住在想陈文铮这时候在干什么,前不久两人还商量着等下雪的时候要一起去郊外看雪的。
这时候,一辆白色的卡宴从她身边经过,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她家单元门的门前。夏雪本没有在意,可就在她走近时,车上下来了两个人。
那男人下车的动作有些迟缓,不似以往干净利索,可那身形夏雪一眼就认得出。还有他那张脸,与一个月前相比,英气分毫不见,只是他似乎瘦了些。
她有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所以她想都没想就大声叫住他:“文铮!”
陈文铮这才注意到夏雪,他回过头看着她,却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林立秒从驾驶位上下来,看到了夏雪,心情立刻坏了大半,没想到陈文铮只是说:“我们走吧。”
说完,他也不再看夏雪,径自走进了黑黢黢的走廊里。
原来甜甜蜜蜜的两个人,怎么突然生疏了?
林立秒迟疑地看了夏雪一眼,也没多停留,跟着陈文铮走了进去。
手上的塑料袋越来越沉,勒得人生疼,疼得夏雪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记得大学时刘莉莉时常在宿舍里大谈男人经,说男人变起心来比天气变化都快,她当时觉得好笑,现在竟然深有感触。她对他来说算什么?她的感情和那个差一点就组建起来的家,对他来说又算什么?
这一夜,夏雪又失眠了。
她想着这些年他对她的恩情,想着她和他的初见,还有那些他们日夜相爱的日子……她曾因他变得那么幸福,可是他怎么突然就收回了对她所有的爱?
想不明白,就是想不明白。天一亮,她决定去问个清楚,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陈文铮开门见到夏雪时,并不意外。他什么也没说,将她让进门,又走回房内随意收拾着茶几上的报纸。
夏雪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联想到昨晚他从车上下来时的动作,她问:“你的腿怎么了?”
“昨晚不小心坐着睡着了,腿压麻了。”他背对着她,声音毫无波澜,“这么早找我,有事吗?”
夏雪笑了一下:“难道现在没事我都不能找你了吗?”
陈文铮手上动作顿了一下:“也好,我有话要对你说。”
听到这里,夏雪的心猛地狂跳了几下,她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缓缓直起腰来,依旧背对着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小雪,我们分开吧。”
夏雪怔怔地看着陈文铮的背影一点点地由清晰变得模糊,她木然地问:“为什么?”
陈文铮低头,手上的报纸已经被折了又折:“没有为什么,就当是我对不起你。”
夏雪摇摇头:“因为常义吗?”
陈文铮沉默了,良久,他说:“我以为我能过了这个坎,但是我发觉我不过去。”
夏雪急了,上前一步:“文铮,你相信我,我们总会挨过去的。”
知道夏雪伤心,陈文铮的心也仿佛在受着凌迟的酷刑,他转过身看着她:“你也知道,我四五岁的时候认识了常义,这么多年来我们就像亲兄弟一样,后来我父母走了,他就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这些年来,他几乎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原本也以为自己对他也不错,可直到他离开了,我才知道他对你的感情。即便你我都没错,我也没办法再心安理得地面对你了。”
夏雪越听越害怕,她明白陈文铮的意思,她也渐渐意识到,和他的这段感情,怕是无法挽回了。但她真的不愿放弃:“我明白文铮,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很自责。可我愿意给你时间,我愿意等你,我只希望你问问你自己,是否还爱我,如果爱就不要轻易说放弃好吗?”
陈文铮抬头看着她,面露不忍:“对不起,小雪。”
夏雪怔怔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揣测着他这句“对不起”是什么意思。当一个答案渐渐浮上心头,夏雪还是不愿相信。脸上泪迹未干,她不死心地问:“你……不爱我了吗?”
陈文铮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有多少次,他们曾经一起站在这里看着窗外闲适的人群畅想着他们的余生?他跟她一样,都以为那就是他们的未来,可是总有一些事情是无法回避的。所以趁她还年轻,还陷得不太深,他不能再做一直胆小的鸵鸟了。
“十年前,我机缘巧合开始资助一个女孩,当时这么做纯属是觉得她可怜。可我没想到世界会这么小,后来竟然会遇到她。我开始关注她,对她总要比对别人更关心一些,我以为这就是爱,所以选择跟她在一起……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常义,不是因为这些事,说不准我们就真的一直在一起了。可是事到如今我突然就不想再坚持了,是常义的事情提醒了我,这段感情多么脆弱,多么经不住磨难,他让我明白同情抑或怜悯终究不是爱。”
这件事原本是他打算隐瞒一辈子的,就是害怕她误会,误以为他将怜悯当作爱,可是到头来,他不得已把爱说成是怜悯。
夏雪突然觉得很可笑,她一直不愿意戳破那层窗户纸,就是担心陈文铮会误会她对他只有感恩没有爱。然而她对他是死心塌地的爱,他对她却只是怜悯……可是谁要他的怜悯!
夏雪笑了:“你是说,你对我的感情还不及常义对我的深?还是说我在你心里的地位远远比不上常义?”
十年前,她遭逢巨变,也不曾这样绝望过,而如今他的一句不爱,却轻轻松松将她击垮。可是她不能怪他,他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他只是不爱她罢了。
陈文铮不说话,在夏雪眼里,这就是默认。
她问他:“如果常义没有死,你知道他对我有感情,怕是也会高风亮节地展示你的兄弟情吧?”
夏雪的这些话句句如刀子般扎向陈文铮的心,他眉头微微皱起:“小雪……”
夏雪抬起手,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
她低下头,擦了擦眼泪。过了许久,她抬起头来,尽量收敛着情绪:“我不会怪你的,纵然你不爱我,可你毕竟还是‘旭东’。”
陈文铮叹了口气:“小雪,人生路还很长,你还会遇到很多人,或许当你遇到那个真正能给你幸福的人时,你就会想明白,你对我的感情或许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深。”
夏雪摇摇头,不以为然:“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陈文铮无奈地叹气:“除了爱情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夏雪笑了一下:“我们还会常联系吗?”
陈文铮看着她点了点头。
夏雪也知道以陈文铮的个性,她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不就是失恋吗?这个世界上,每分钟都有人在失恋,她夏雪从来不是什么幸运的人,凭什么指望与他白首?只是,为何心会如此疼痛?
44
夏雪终究还是答应了导师Robe
t的邀请。
王蕾陪着她收拾好行李,送她去机场。
出了门,王蕾迟疑地看了眼对面紧闭的大门:“你确定不要跟他道个别吗?”
夏雪面无表情地按了电梯:“来不及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打电话。”
王蕾看着好友无奈地叹了口气,究竟是受了多大的伤害,才让她狠下心来选择不告而别呢?
在去机场的路上,王蕾犹豫再三还是偷偷发了条短信给陈文铮:“9∶20,T1航站楼。”
短信发出去,王蕾觉得轻松了不少,她以为两人至少还能见上一面,或者陈文铮干脆会将夏雪留下。只可惜,她陪着夏雪在候机厅里等了近半个小时,陈文铮还是没有赶来。
难道他真的已经将这段感情割舍掉了吗?王蕾觉得心寒,有时候男人狠起心来真是别人无法理解的。
时间差不多了,夏雪站起身来,轻松地拍了拍身上坐皱的衣服,朝王蕾展颜一笑:“亲爱的,我走了,我们后会有期了!”
王蕾也笑着,可是眼眶里有泪花在打转。
夏雪也看到了,她连忙别过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回头你去美国玩,记得联系我哦!”
“嗯,保持联系。”
夏雪拎起行李箱,进了安检。
不久前夏雪曾送王蕾离开,才短短数月就换作王蕾送她离开。
人生本就没有不散的宴席,来来去去才是寻常。只是,人们始终无法学会笑着面对离别。
夏雪走得那么决绝潇洒,王蕾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或许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陈文铮收到短信时,他正巧跟顾梦东在一起。
看到短信内容,他愣了一下,很快他便明白了什么,立刻站了起来。
“怎么了?”
“我要去趟机场!现在!”
顾梦东家在城西,机场在城东,而且出城高速行驶总是不畅。顾梦东一边疯狂地超车,一边安抚坐在旁边的陈文铮:“你别着急,肯定能赶得上。”
倒是陈文铮越来越冷静。赶上之后他能做什么?道别,还是把她留下来?
好不容易,车子驶过了车流集中的路段,顾梦东看了眼时间:“这回不仅赶得上,还够你们闲话一刻钟的!”
陈文铮却缓缓地说:“在前面的路边停下吧。”
顾梦东不可思议地看他一眼:“为什么停下?好不容易赶上了。”
“在前面的路边停车。”他的声音清冷,重复道。
顾梦东无奈,只得按照他的意思去做。
车子停下后,陈文铮只是默默坐着,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推开车门,看着天空。没一会儿,就见一架大型客机呼啸着起飞,冲破云天。
陈文铮痴痴地望着它,直到它一点点地缩成了一个看不见的点,他才缓缓收回视线。
顾梦东问:“为什么到了跟前又退缩了?”
陈文铮面无表情:“她既然要走,就让她干净利落地走吧。”
“我以为你早晚会告诉她你的病。”
陈文铮自嘲地笑了:“我也就是个俗人,也会自私,也害怕失去。”
“那现在呢?这不算失去吗?”
陈文铮无奈地笑笑:“至少没有让她为难。”
顾梦东看着陈文铮的笑容心里一阵酸楚,看来他对夏雪的感情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深。
夏雪走后的某一天,陈文铮发现他求婚时送她的钻戒她留了下来,倒是常义送的“新婚礼物”却再没看到。
陈文铮拿起那枚钻戒仔细端详着,其实戒指款式很简单,但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戒指内壁是他特意请人刻上去的字,只有四个字,承载着他对她的期望——“欢喜无忧”。
想到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和那个终究没有完成的领证手续,陈文铮觉得心头一阵钝痛。
他们都是那么渴望一个家,一个有着彼此的家。原本,他以为他这一生都不会让她离开,可终究还是放她走了。
陈文铮将那枚戒指死死地握在手心中,疲惫地闭了闭眼。
既然走了,就一定要幸福。我的小雪,愿你一生欢喜无忧。
……
一晃已经是夏雪回美国的第二年了。离别时说得好听,说是以后还会常联系,但是陈文铮那种人就是那样,她不主动找他,他自然不会来打扰她的生活。
第一年的时候他还偶尔发个短信问候她一下,到了第二年两个人的联系几乎少到没有,除了逢年过节那种群发的慰问短信再无其他。有时候她恨他决绝,但转念又想,不决绝又能怎样?或许他能狠下心来,对他俩都是一件好事。
然而这两年她比过去的任何时刻都觉得孤独,她觉得自己就像被风吹散的种子,没有根基,落在哪里都可以。
“She
y!”有人从后面叫她。
She
y是她在美国读书时给自己起的名字,在A大认识她的人都这样叫她。
夏雪回过头,叫她的人是保罗。他是教务处的年轻老师,和夏雪是在学校组织的公益活动上偶然认识的。
“你听说了吗?今年来留学的中国学生中竟然有你那所高中的。”保罗兴奋地说。
夏雪一直喜欢独来独往,从不参与任何名目的小团体,包括校友会、同乡会等。
但是保罗的话还是让她有点意外,她记得B大的刘校长说过,美国A大每年都会给B大一些保送名额,那今年有B大的学生来深造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难道往年没有吗?”夏雪问。
保罗摇摇头:“因为我就认识你一个中国学生,所以特意看过,去年没有,前两年倒是有。”
“不是一直都有保送名额吗?”
保罗耸耸肩:“大概是嫌学费太贵了吧?毕竟一年几万美元,不是所有的中国家庭都能负担的。”
“有奖学金的吧?”
“有啊,对优秀的学生会给一部分奖学金,我说的几万美元是奖学金之外要支付的。”
夏雪有些意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直是这样啊!A大从来只对中国留学生提供半奖,难道你不是一年要交几万美元学费吗?”
夏雪看着保罗的蓝眼睛,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
45
夏雪记得她每年的奖学金到账时间都不一样,有时候会提前到,有时候会到得特别晚。以前她没有想太多,但如今看来,似乎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了。
她想到那个遥远又亲近的名字,难道又是陈文铮?
“She
y,怎么了?”
夏雪回过神来,朝保罗笑笑:“保罗,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夏雪请保罗帮忙查查她的档案,确认一下她的奖学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保罗有点为难:“近五年的档案查起来还方便一点,过去的档案都已经封存起来了。”
夏雪也没有别的办法,恳求道:“拜托拜托啦!”
“那好吧,我只能说试试看。”保罗看了看表说,“快到中午了,要不要共进午餐?”
夏雪想到今天还有许多事情没做,抱歉地对保罗说:“我现在恐怕要去一趟实验室,要不下次吧?下次我请客怎么样?”
保罗喜出望外:“你说的She
y,一言为定!”
不难看得出,保罗对夏雪有点好感,而事实上学校里对夏雪有好感的男孩子也不止他一个。保罗算是接触起来比较舒服的人,所以夏雪并不排斥,但对其他人她基本很少理会。有人说她神秘,更多的人则觉得她清高。其实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心里那个位置上的人还没有从那里离开——即便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即便分手时陈文铮伤透了她的心,但是时至今日她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将他忘怀。每当她以为自己已经忘掉他的时候,他就会不适时宜地出现在她的梦里,或是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她又把某一个人错认成是他。
有人说,人忘不掉的往往都是那个伤他最深的人。夏雪不知道,她对陈文铮的念念不忘是因为她承受的伤害,还是因为她承受的爱。
这一年B市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十一月刚过就下过几场雪。地上的雪还没来得及融化就又覆上了新的,路上湿滑,极不好走。
林立秒约了陈文铮下班后去吃火锅,火锅店就在医院后面的一条小巷子里,物美价廉,医院的医生护士很喜欢光顾。
可是这条小巷子常年见不到阳光,每下过一场雪后火锅店门前都很不好走。林立秒今天刚好穿着高跟皮靴,几乎是走两步就打下滑,完全没有办法保持身体平衡。
在她第三次差点摔倒的时候,陈文铮无奈,把臂弯向她伸了伸。
林立秒摆手:“不要了,我自己摔个跟头也就疼两天,连带着你也摔跤就麻烦了。”
陈文铮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也就没再多说。
吃饭的时候,林立秒说:“过几天就是常义的忌日了,我陪你去看看他吧?”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文铮的表情,只见热腾腾的火锅蒸汽后面,陈文铮垂着头,看不出丝毫情绪。
良久,他才应了一声。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两年了。
几天之后,保罗抱歉地来找夏雪——五年前的档案全部被封存了,在明年年初的那次档案大清理前那些档案都无法被查阅。
夏雪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到明年年初了。
保罗问:“为什么你自己不知道有没有奖学金?”
夏雪耸耸肩:“我只是想确定本该由我自费的那部分学费是不是我在中国的母校出的。”
“这样啊,不过你这么优秀这种情况极有可能。”
夏雪笑了笑:“对了保罗,你不是一直很想去中国吗?我想趁着圣诞假期回国一趟,你要不要一起?”
“好啊!可是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回国?”
“回去看一位老朋友。”
……
都说人的嗅觉记忆里至少会保留着两种味道,一种是母亲的味道,另一种则是故乡的味道。
夏雪本说不出故乡究竟是什么样的味道,但是一下飞机,那扑面而来的气息仿佛唤醒她所有的记忆。有那么一刻,她几乎热泪盈眶。
她很想骄傲地对保罗说:“这里就是我的故乡。”
保罗朝她笑笑。
两人刚拿到行李,夏雪便看到人群中王蕾在朝她挥手。
她几乎是小跑过去,狠狠地与王蕾拥抱。
王蕾见到她这样笑了:“怎么走的时候没见你有什么舍不得,回来了反而伤感起来了?”
夏雪吸了吸鼻子也笑了,向王蕾介绍身后的保罗。
当天晚上夏雪住在王蕾家,至于保罗,他执意不愿给夏雪和王蕾添麻烦,便住在王蕾家附近的一家酒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