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没有人再敢出声,当然,除了青欢。
她好像天生感受不到玄英的戾气似的,不管他怎么急言厉目都没有怕过。从前玄英杀人还会背着她,直到有一回不小心被她撞见,暴戾的本性才敢摊开来给她看。
青欢那时没有说什么,她知道在妖族那种地方,玄英要当上妖王必然是有手段的。她从不管玄英做事,也没有权利要求玄英不伤人性命。自古成王败寇,没有一个不是鲜血和尸体堆积起来的,不是别人死,死的就会是玄英。
青欢道:“黎霁能以一己之力单挑二十家氏族,仙门大会上的表现大家也有目共睹,如果按修为来说,他的实力是有资格做宗主的。”
“况且沧清门第一任宗主是我的……师尊,黎霁算是他的徒孙,属于掌门亲传一脉,身份最合适不过。”
“最重要的一点,掌门任命交接由上一任掌门做主,哥哥点了头,这件事就拍了板了。”
说罢,她看向黎霁,时隔不知道多久,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你怎么想?”
黎霁看着她半晌,不温不火地说:“我不同意。”
青欢倒是不意外:“为什么?”
黎霁道:“掌门之位,大师兄比我更为合适。他代掌沧清门这么多年,声望、能力,包括修为都在我之上,所有人都觉得下一任宗主理所应当是大师兄。”
一旁的裴云景只是垂下眸,置若罔闻。
青欢一寸不避直视着他,“云景不会做掌门。”
黎霁道:“是大师兄的意思吗?”
青欢道:“对云景来说,沧清门只是他的家,这里有他的家人,但不代表他就要做这个一家之主。如果非要把他绑在这个位置上,那沧清门就是他的枷锁,他的囚笼。我从来没想过把自己的孩子关在笼子里,他应该拥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所以你就把我困在这个牢笼里?”
青欢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咬牙道:“因为哥哥闭关才不得已将代理掌门之职交给了云景,你也见到过他有多忙。云景是个不喜欢拘束的孩子,这百年的规矩让他喘不过气来,我都看在眼里,他不快乐。”
黎霁很想问一句那他呢,可是他没有这个立场。
他已经不能再入苍玉山了,他已经不算是青欢的弟子了。
她给他这个宗主之位,也许是顾念从前的师徒之情,也许只是为了给他一个足以匹配裴兰棠的地位。
沧清门新一任宗主,和上代宗主之女,会是一段佳话的。
他定定看着青欢,那双眼虽落在他身上,却映不出他的影子。就连他们初见时,那双碧瞳层冰之下也不是一片静默荒芜。
“按照沧清门的规矩,宗主之位能者居之。”黎霁道,“我要求与大师兄比试一场。”
青欢道:“我怎么知道你为了不做宗主会不会放水。”
“那就再加一注。”黎霁提高了声音,“我若赢了,自愿接过掌门之位,但我还要能再进入苍玉山的资格。”
青欢想了想,“……可以。”
即使否定自己之前阻止他进入苍玉山的话,也一定要让他坐上宗主之位。
黎霁悄悄攥紧了拳头。
不管是为了全师徒之情,还是匹配裴兰棠。
总之不是为了他。
青欢非常缓慢地眨了眨眼,一字一句无比清晰说道:“那就祝愿你们,夫妻和顺,恩爱比翼。”
黎霁觉得每一个字都像根针一样扎在自己心上。
偏生那个人又说:“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陆镜一愣,迅速反应过来,又换上一副笑脸,嚷道:“新人入洞房!”
衰乐重奏,宾客复欢,推搡着两人往新房走去。
黎霁在七手八脚的推攘中,勉强回头望了青欢一眼。那人平静地看着他的方向,没有说话,没有挽留。
就像经历了一场陌生人的婚礼。
她永远能一步入世,又毫不拖泥带水地抽身离开。
最后连这个宿主都忘干净。
从准备聘礼和嫁妆开始,到为两人点红烛燃线香,青欢亲手一步一步将他们送进婚姻里。
这才是蛇吧。黎霁想,不管性格再良善,骨子里总还是冷血的。
残忍,无情,冷漠。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嘹亮欢欣的祝词喋喋不休,被人群簇拥着的两位新人眨眼间便没了影。青欢愣神看了不知多久,才撑着双膝站起来。
作为这对新婚夫妇最亲近的亲人,依着惯例她还要招呼宾客。这是她从书上看来的,能显示主家对这桩婚姻的重视程度。
青欢几乎魔怔地走到殿门旁,扶着门框怔愣地仰头看向天空。
天边最后一抹光都沉了下去,青衣眼瞳里的青碧没有了光亮映照,几乎浓成了一片黑。
“天黑了。”
她探出手在黑夜里晃了晃。
“比昨天黑的晚了呢。”
“以后亮的时间会越来越多。”玄英在她身后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