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1 / 2)

长思霁 觑南 1817 字 10个月前

春雷过,春雨歇,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百鸟争鸣。三月初一,晴,宜嫁娶。修仙界百家,七大宗门齐聚沧清门,庆贺良缘,是仙门大会之外最大的一次聚会。

方圆十里红妆,红绸遮天蔽日,山门三千级台阶上一路摆放着红烛,每一棵树上都捆绑了张扬的红绣球,到处张灯结彩,恨不得将喜字贴到天上去。红灯笼,青酥酒,鞭炮震天响,唢呐合鼓鸣,宾客尽其乐。

“不愧是沧清门宗主的女儿,这出嫁的排场真是大。”

“可不?连向来只议大事的旭阳殿都被用来宴客了,这可是头一回。”

“沧清门不愧财大气粗,只要来贺礼,每人都能发到一把金瓜子呢。”

裴兰棠坐在铜镜前,青欢拿起梳子笨拙的为她梳头。

檀木梳在乌黑的发间从头滑到尾,柔软的发丝在苍白的指间抚过,青欢照着从话本子里恶补来的婚礼仪制,念到:“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她一下一下给裴兰棠梳着发,一如小姑娘幼时住在苍玉山的无数个清晨一样。

她好不容易笨手笨脚地梳完,将位置让出给了月颂。

月颂好歹养过女儿,虽说不关心,但到底梳头什么还是会的,不像青欢根本不会。

青欢看着她熟练的为裴兰棠盘着发,缓缓眨眨眼,在一旁坐下,安安静静看着。

小姑娘生的玲珑清秀,描了眉,抹上了胭脂唇彩,杏眼含春水,俏脸如凝脂。她满面含羞看着镜中的自己,笑容从没有落下去过。

“姑姑,”裴兰棠兴高采烈问她,“我好看吗?”

“嗯。”青欢点头。

裴兰棠笑道:“你说小黎子会喜欢吗?这身嫁衣可是他亲手设计的,一针一线都盯得可紧了。果然是我喜欢的样子,他见我穿上一定很高兴!”

青欢看了眼那件大红色的喜服,应道:“是的。”

“姑姑不开心吗?”裴兰棠发觉她的不对劲,“因为我要嫁给小黎子吗?”

“我没有不开心。”青欢道,“可能有点……舍不得吧。”

裴兰棠又高高兴兴笑起来:“我又不嫁到很远的地方,就在旭阳峰,姑姑随时都能去看我,我也会经常来看姑姑的。”

青欢笑:“嗯,好。”

裴兰棠道:“姑姑,你会不会怪我?我只是想嫁给小黎子而已,那天说了些不那么好听的话,姑姑生气了吗?”

青欢道:“没有。”

裴兰棠又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姑姑,不管你信不信,这话是真的,嫁给小黎子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

青欢抬眼看她:“黎霁才到沧清门大半年,谈何一直以来?”

裴兰棠被噎了一下,吐了吐舌头道:“反正就是真的,姑姑以后会知道的。”

青欢沉默了许久,才闷闷地说:“我本来是想将你嫁给云景的。”

裴兰棠一僵。

“你与云景本来就有娃娃亲,又从小一起长大,除了我,你向来只听他的话。云景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哥哥都说他天赋异禀,秉性卓然,今后定是不世之才。任你顽皮他也能护你周全……”

“小黎子也可以。”裴兰棠打断她,面上依旧笑脸盈盈,“小黎子比大师兄更好。”

青欢道:“你小时候还缠着我说要嫁给云景。”

“那是从前了。”裴兰棠把一缕鬓发别到耳后,温声道,“如今不是以前了。”

青欢默然。

裴兰棠转过去面对她。“姑姑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青欢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姑姑,今天以后,小黎子就是我的丈夫了。他是个负责任的人,也许他现在不爱我,但我们的日子还很长,我们会恩爱一生,白头到老。”

“到时他主外我主内,大事他做主小事听我的。我们还会有几个孩子,他会像姑姑疼爱我一样疼爱我们的孩子,给他们起寓意最好的名字,带他们习文练武,我就在廊下看他们嬉闹。我将会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角色,我们是天命姻缘,上辈子就该在一起,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姑姑,你算是我们两个的媒人了,兰棠还没有感谢过姑姑,是姑姑促成了这桩婚事。所以,你会祝福我们的吧?”

月颂突然掐着她的后颈一把将她的头扳回来,直面对着铜镜。她面无表情地俯下身去,掐着她的肩膀凑在她耳边,冷冰冰地道:“给你梳头就不要乱动,孤栖长大后可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她拿起桌上的一只金玉缫丝凤钗,两只捏着钗柄,用冰冷的钗头在裴兰棠煞白的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被月羽遮盖住大半的面容倒映在铜镜里,在少女的耳畔,像一只虎视眈眈的掠食者,正一动不动地窥视着她,让她不自觉汗毛倒竖。

“我还在这里呢,说话注意分寸。”

流云琅玕木下停着一架喜轿,琉璃金做顶,沉香木做身,四角白鹿被套上了鞍牵车,见到青欢出来亲昵地朝她擤鼻。

裴云景候在轿边,见到红衣红鞋红盖头的人走出来,愣神了许久,直到被青欢将一只素手放到他掌心,才猛地回过神来,扶她上了轿撵。

“姑姑。”

青欢拍拍他的肩膀,“你送她吧,我稍后跟上。”

“是。”

四角白鹿晃了晃脑袋,倒退一步助跑起来,几下便带着大红轿撵飞上了天。裴云景御剑陪在轿撵旁。

“为什么让他送裴兰棠出嫁?”月颂问青欢。

遥遥云雾间白鹿红轿越行越远,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少年御剑寸步不离。随他们一同消失在天际。

青欢一直望到双目刺痛,再也看不见那顶轿子,才笑着反问她:“像不像他们两个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