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不知何时停了一只四角白鹿,见青欢出来,一路小跑到她跟前,在胳膊上亲昵地蹭了蹭。
那白鹿足有半人高,额上平白生了四只硕大的鹿角,如枝杈般伸展开数十个枝节,皆开出许多银白色的小花,细看其上还密密麻麻布满着繁复的纹路。它的毛发是一种近乎透明的雪白,以至于依稀能看清皮肉下跳动的血管,如此透过皮毛看上去整体倒是带上了些许粉嫩。
它见到青欢身边跟了个陌生人,瞬间警惕,头上四角颤动着发出一阵嗡声,连肤色也看上去更红了几分。
青欢摸摸它的头安抚道:“这是我新收的弟子。”
白鹿歪着脑袋打量他,又小心翼翼凑近在他周身闻了又闻,突得发现了什么似的,变得异常兴奋,在他胳膊上蹭了又蹭,时不时还轻嚎两声。
青欢惊讶:“它脾气大得很,平常不愿与人亲近,倒是很喜欢你。”
黎霁试探着学青欢摸了摸它的头,白鹿似乎很享受,伸出肥厚的舌头在他掌心舔了舔。
湿漉漉、暖融融的,又有些酥麻。
黎霁道:“我叫黎霁,你叫什么?”
白鹿哼唧了两声,围着他打圈圈。
青欢替它回答:“它叫夫诸。”
夫诸扬扬角表示赞同。
黎霁朝他拱手:“幸会。”
夫诸也朝他低头示意。
青欢一阵无奈:“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它还吐了我一脸口水。”
夫诸不屑擤鼻。
黎霁笑了,随口问道:“是吗?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倒是给她问住了。
她只知道夫诸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第一次见它的场景……早就不记得了。
自己会说出那句话完全是无意识的,就好像那个场景一直在她记忆深处。
黎霁只当她没想起来具体时间,自己也是无心一问,没太在意。
夫诸主动拱着他的手。
“你想让我坐上去?”黎霁问。
夫诸点点头。
黎霁看向青欢。
“没关系。”青欢拍了拍白鹿的腰背,夫诸心领神会晃晃脑袋,前腿半跪下来,带着点期待望着他。
黎霁试探着跨上一条腿,见它没有反抗,便一借力整个人跨坐上去。
“走吧。”青欢道。
“师尊不上来吗?”此话一出黎霁顿觉不妥,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后山偏远,若是我乘鹿师尊步行,我心里实在过不去。”
“无妨。”
“要不师尊御剑?让夫诸带我回去就行了?”
青欢瞥他一眼,道:“我不会御剑……”
黎霁吃惊:“师尊修为至此,怎么不会……”
青欢顿了一下,才轻飘飘地道:“我的师尊还未来得及教我。”
还未来得及教,一直到现在都还不会。
可以教她的那个人不在了,所以一直没有学会。
青欢拍拍夫诸的头,白鹿甩甩头起身,乖巧跟在她身侧。
他只能看到她的一点侧脸,以至不知道那张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
他鬼使神差问道:“师尊的师尊,是怎样一个人?”
青衣肩膀微微一颤,又很快稳住身形,好像刚才的失态并不存在。
良久立即才听到她微微沙哑的声音。
“他是这个世上顶好的人。”
黎霁没有再问。
那一身生人勿近的青衣仙尊就这样领着白鹿,载着他慢悠悠离开。
夫诸走得很稳,坐在背上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反而异常松软舒适,那皮毛摸上去手感甚好,如此燥热的天气下竟也让人感到一丝凉爽。
那纤细身躯看上去竟有种莫名的固执。
黎霁变出一片莲叶,稍稍偏了身子挡在青衣头顶,为她挡去当头的烈日。
青欢倒是没想到他会如此,也并没有说什么。
黎霁没想到的是,旭阳峰主峰竟然修了一座直通苍玉山的铁索桥!
桥以两山为节点,浩浩汤汤在群山之间铺开。虽是铁索连接,走起来却异常稳当,连夫诸这种大兽走在上面也只是发出轻微的铁锁碰撞的声音。
黎霁向下望去,山间云雾缭绕如沐仙境,仿佛一伸手就能扯下一片云彩来。桥下却是万丈深渊,连苍鹰也只是从下方掠过。
这万一摔下去,恐怕连粉身碎骨都是奢望。
似乎察觉到他所思所想,青欢道:“这是云桥。掌门在桥上加了法阵,除非阵破,否则任何东西都掉不下去。”
黎霁了然:“掌门是怕来往的弟子不慎跌落吧。”
青欢道:“也许吧。”
黎霁道:“师尊平时一个人住,吃穿用度怎么解决?”
青欢思考了一会,道:“苍玉山有山泉,饿了就自己打些野味。夫诸待不住,总喜欢跑到前山去玩儿,每次回来鹿角上都会挂一些吃食。云景和兰棠也会送衣物用度来,实在缺什么,就写张条子串夫诸的角上,让它去问陆峰主要。”
“这桥倒像是给夫诸修的。”黎霁在脑海里描绘了一遍夫诸顶着满头的字条跑去找陆镜的场景,不禁抽了抽嘴角。
青欢否认:“夫诸会飞。”
像是要印证青欢的话,夫诸提了提后腿,噌得一下向前助跑几步,登台阶似的腾空踏了两脚,紧接着就四脚悬空飞在了半空中!
黎霁忙把灵力化的莲叶塞到青欢手中。
夫诸越蹬越高,脱缰野马似的绕着各个山头来回撒欢蹦跶,白云就在耳畔,风萧萧兮呼啸而过,可以俯瞰整个沧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