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防正在指挥小吏将全新的《迁都令》挂在城门边的城墙上,一大群百姓正在围观。区别于上一封《迁都令》,这一次将迁都的时间提前了整整两天,最快的一批今日就要开始。然而…百姓们议论的焦点完全不在这个上面。一个文士在看到这《迁都令》后,就大声喊道:“哀哉、痛哉,荀氏一族尸骨未寒,这魏王却又一次缩短迁都准备时间,哀哉、痛哉,荀家一门几十条人命难道就这么算了么?算了么?”他这么一说,旁边有气节的文人附和道:“令君千古,荀氏一门忠烈,吾辈虽然不才…也愿学令君,学荀氏一门——”然后就有人带头高呼,“颍川荀氏,忠于汉室,不食魏禄,誓不迁徒!”在这道声音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的人也一起高呼,“——不食魏禄,誓不迁徒!不食魏禄,誓不迁徒!”一个小女孩儿从这路过,她看着众人都在呼喊,疑惑的问:“这是怎么了?不是要北迁么?”有人立刻就回应他,“要迁你迁,我誓死也要与颍川荀氏在一起,不食魏禄,誓不迁徒!”这一句句话俨然惹恼了一干张贴告示的官兵。有的官兵要向这些文人发难。司马防却是无奈的一摆手,“民意不在魏,民心不可违,莫要为难这些百姓,走了…走了…”说着话,司马防带着一干官兵离开了此间,往另外一处城门去张贴告示了。可哪怕是行出老远,耳畔中依旧遥遥回荡着“不食魏禄,誓不迁徒”这些百姓们齐声高呼的声音。诸葛瑾与诸葛恪的马车正好经过,听着外面那振奋的呐喊声,隔着车窗看着百姓们同仇敌忾的样子,诸葛瑾不住的叹息摇头…诸葛恪问:“爹这是怎么了?”诸葛瑾“唉”的一声叹出口气,“我只是可惜、惋惜那颍川荀氏一族…颍川荀氏家风高洁,荀彧的七个儿子,两个侄子尽皆是高义之人,还有那位宦官之后的唐姑娘…也是位明大理、识大义的贞烈女子啊…”诸葛恪看着那《迁都令》,也感慨道:“王朝争霸总是少不了牺牲,曹操总是用战争与霸道换取战后的和平,可云旗公子则是用诡谲的谋略,用少数人的牺牲换取更多人的和平。”“是啊…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人人都对战争厌恶,对和平渴盼,可无论是怎样的和平,都是从牺牲中走出来的!一个颍川荀氏,换取未来整个许都百姓的和平,想来…荀令君泉下有知也会瞑目吧!”有那么一刻,诸葛瑾仿佛很能理解荀彧,理解他的抱负,理解他所经历的一切…这样的抱负,他诸葛瑾昔日何曾没有呢?但这份抱负…如今,对诸葛瑾而言,已是烟消云散,似乎…全盘的抱负,都寄希望于儿子的身上了。当然,儿子诸葛恪是让他骄傲的。“不论如何,你又赢了——”诸葛瑾闭着眼,像是悲痛的庆祝儿子,又在这“外交”层面战胜了曹操,战胜了不可一世的曹魏。诸葛恪却是淡淡的笑了,“不是我赢了,而是我们赢了…如今我诸葛氏一族的人悉数迁于荆州,父亲的立场也该站在荆州这边了!”这…其实诸葛瑾早就认清了现实,他是一个明哲的人,是一个看透了事物发展本质的人。他不会迂腐的在一条注定灭亡的道路上走到黑。可立场的转变容易,心里头那根深蒂固信念的转变却是万难…许多时候,他都无法想象,他诸葛瑾的立场已经在荆州,已经在刘皇叔这边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不习惯,还是拘谨…诸葛瑾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他话锋一转,“你还叫我父亲?那你就有两个父亲了。”“只要不违背忠义…孩儿就是有两个父亲,有两份孝心又有何妨?诸如云旗公子,只要于大义大忠无碍,他便是做逆子…与其父针锋相对,乃至于改变了他父亲那傲气不可一世的性格么?最后不一样换来了好的结局么?”随着诸葛恪的话,诸葛瑾略作沉吟,最终点了点头,他还是认同了,感慨道:“或许你说的有道理,未来的天下,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正直感慨…昔日的东吴使者,如今荆州的忠仆吾粲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似乎是总算寻到了诸葛恪的马车,也顾不得礼数,直接就闯了进去。他的口中还“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俨然,是有要事发生。看到吾粲,诸葛恪倒是当先开口:“吾先生,晚辈正寻你呢?云旗公子刚刚发来消息,你交代的那将家人接入荆州一事,云旗公子已经派人去办,料想几日之内就会有消息!”“噢…”尽管这事儿对吾粲极其重要,但现如今,吾粲要说的不是这桩事儿。他的神情突然就变得一丝不苟了起来,“魏王…魏王已经开始迁都了,第一批军队已经整装待发,簇拥着他的五舆马车,往洛阳方向去了…”第一批?诸葛恪神色微凝,紧接着,他连忙问:“百姓呢?可有百姓追随?”“没…没有…”吾粲对这件事儿也觉得匪夷所思,他惊骇的张口:“只有兵…没有民,就连,就连一个百姓也没有…”这…吾粲的话让诸葛瑾与诸葛恪彼此互视,目光交汇,像是彼此间心领神会,默契的觉察到了什么一般。诚然,这只是曹操第一批北迁的队伍,后面还会有二、三、四、五批…但若这一批只有兵,没有民…一个都没有的话,那也很能说明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次外交层面的许都争夺战,无论是城池还是百姓的争夺上,荆州与关麟均是完胜!而他曹操与曹魏剩下的唯有灰溜溜的离去。……一切的博弈,最终以曹操放弃许都城落下帷幕。城门口,无数魏军兵士低着头,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北撤离,他们需要经过兖州的陈留,然后过虎牢关,最后抵达洛阳城。夏侯惇也在车队中,他尽管瞎了眼,可他的心却仿佛再没有比此刻更透亮,他的面颊始终朝着许都城的方向,那无法睁开的双眼,眼角处竟凝结了一层冰霜。原来是那滚烫的泪落下,随即又凝结在了一起,二十年了…将近二十年了,大魏曾因为这许都而辉煌,可今朝…却注定要因为离去这里而落寞。毫无疑问,今时今日的大魏…已经陷入了至暗时刻。夏侯惇不甘…他想咆哮一番,想宣泄自己心头的愤怒,可想想他的双眼,想想那想象中天穹上的景象,想想这些时日发生的一切,终究,他麻木了,他意识到…他哪怕是再咆哮,再愤怒也于事无补,除了…徒增悲伤而已。魏军多是骑兵,似乎因为撤出这许昌,撤出他们坚守了二十年的地方,就连马儿也开始喘着粗气,每一步都很沉重,像是不堪重负。而除了这浩浩荡荡的骑队外,似乎…再也没有多余的。没有多余的百姓,没有多余的氏族,乃至于,就算是那些将领的家眷组成的马队,也显得形单影只,极为落寞与萧索。“汉南…”终于,夏侯惇忍不住问向同一处马车内的李藐李汉南,“你说…这北迁的队伍只有兵没有民?现在…也是如此么?”李藐幽幽的叹出口气,也不知道是最终完成任务后的释然,还是替曹魏,替曹操,也替这位待他不薄的夏侯大将军的惋惜。他沉吟了一下,还是说出去的那句大实话,“依旧是只有兵,没有民——”听到这一句,夏侯惇眉头紧锁,他张了张嘴,还是把想说的,或者说…想最后留下的诸如‘不要让我再遇到你们’、‘我会回来的’这样的狠话深深的咽回了肚子里。他深吸一口气,将朝向许都方向的面颊转回,他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可这一刻的悲痛,他注定今生难忘!就在这时…“禀大将军,大王传李军师去他的马车上议事!”一道声音的传出,让李藐的精神猛地一震…心里下意识的嘀咕着。——『召我议事?议什么?』不等李藐深入去想,夏侯惇的声音已经传出,“汉南已经入霸府,大兄有事寻你也是理所当然,快去吧…莫要误了大事儿。”“是…”李藐连忙答应一声,就下了马车,跟着虎贲军往往曹操的马车处行去。…这边,虎贲军引领着李藐驾马向前。所经过的马车中,车帘微微抖动了下,俨然…车内有人偷偷的窥视着外面正在发生的一切。是司马懿…司马防作为京兆尹,司马懿作为曹操的属官,自然不可能留在许都,可眼看着这一幅“只有兵,没有民”的北迁画面,“唉”的一声,司马懿不由得幽幽的叹出口气。说起来,司马家这一趟北迁,一共安排了六辆马车,女眷三辆,几个弟弟两辆,倒是司马防特地把司马懿安排在最前,与他同坐一辆,俨然…是有话想要交代给这个司马家最有才华,最有希望的儿子。“这一次,无论是许都城,还是这里的民望、民心…大王均是完败啊!”司马防罕见的表态,是一声感慨。司马懿微微颔首,然后迎上父亲那复杂的眼神,淡淡的说,“的确是完败,许都城的百姓与氏族九成都留下来了,偏偏…大王竟无能为力,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想来…并不好受…大王戎马半生,胜多负少,这次遇到的怕是比周瑜、比诸葛亮更强劲的对手。”呼…随着司马懿的话,司马防长长的吁出口气,他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沉吟说:“倒是豫州的氏族钟家、陈家…依旧义无反顾的跟随着大王北迁了…钟繇、陈群并没有因为荀令君而背弃大魏。”说这一番话时,司马防的眼眸变得坚毅了几分。司马懿却问:“父亲不一样么?凭着司马家与荀家的关系,这种时候…我们不依旧义无反顾、一如既往的选择支持大王与大魏么?或许…”说到最后,司马懿突然压低声音,语气也变得严肃与一丝不苟,“父亲与陈家、钟家…是因为‘寒蝉’,是因为…以颍川氏族为首的那个豫州氏族的联盟…这些联盟中的氏族依旧相信,曹操会是最后胜利的那个。”司马防惊愕于司马懿讲出的话,他微微愣神儿,然后眼瞳睁大了,“你既已经能感受到这些,那为父也无需瞒你…曹操受挫,许都割让,民心失去,于时局,于大魏的是令人扼腕痛惜的大难…但于我们‘寒蝉’却是一个好消息!唯独…曹操这种程度的受挫还不够!”司马防把话说到一半儿,司马懿却仿佛已经猜到了父亲接下来的话。他直接说:“既孩儿识破了父亲的谎话,拆穿了寒蝉那伪装下的本来面目,那孩儿便知晓寒蝉的目的是什么?从这里去推导…以咱们司马家、陈家、钟家为首的这个氏族联盟,其实还需要曹操再败下去,至少…再在那关麟手上吃几次瘪!如此…曹魏、大王能用的人就不能再拘泥于宗族子弟,我们这些氏人才有机会能掌握到大魏的兵权,这是最重要的!”诚如司马懿所言…司马防把寒蝉伪装的太过高、大、上!乃至于描绘出一个纵贯千年、无所不能的组织…但第一次就被司马懿看破,从而…司马懿的睿智与机敏也足够他从蛛丝马迹中寻觅出这个所谓“世家联盟”的真正目的。没错…严格的说,曹操与关麟的胜败,他们更倾向于让关麟去赢,用关麟不断的去消耗曹魏的宗室,只有这些宗室能打的都死绝了,曹操…或是曹魏的继位者才会放权给这些大氏族的子弟,他们也才有可能真正的站稳脚跟…这些大氏族也才能够获得机会,拥有更多的兵权与话语权!这点…在任何一个帝国中,对于任何一个家族都至关重要!从这个角度去看…关麟把曹操逼的败退,无论是司马防、陈群,还是钟繇…他们都应该高兴才对!事实上,这些盘亘数百年的世家,他们太懂了。在这乱世…除了他们自己,除了他们这联盟,没有人能靠得住!荀令君的惨案,还不够深刻么?还不够加重他们这个本就根深蒂固的观念么?故而,这些人表面上没有任何表态,但内心中是窃喜的。他们…这个名唤“寒蝉”的世家联盟,他们离曹魏的核心与权利所在又近了一步。“你什么都知道…”听过司马懿的话,司马防再度感慨…仿佛,他累了…真的累了,他觉得他该退居幕后了,接下来的事儿…寒蝉的事儿,悉数交给司马懿去做,一准儿没错!“爹,你放心吧…那关麟…我见到过,他的手段…并不阴狠,但…”司马懿眼眸一凝,“但…却总是能出奇制胜,从你绝对想不到的地方出手…孩儿在他手中吃过亏,也正因为如此,孩儿了解他的手段,大王…呵呵,大王吃亏的时候还长着呢!总有一天,宗族子弟被打完了,大魏能倚仗的只剩下咱们这些大族——”说话间,司马懿的目光眯起,然后不经意的缓缓睁开,而这时的目光…究是他的父亲司马防也是一愣…或许,这便是所谓的——鹰视狼顾!……曹操平躺在马车中,他的身旁除了程昱与贾诩外,还有太医令吉平,正在取温毛巾缓缓的擦拭着曹操的额头。曹操本在与程昱、贾诩议论,看到李藐,当即询问,“汉南?洛阳那边子健可传来什么消息了?”言外之意是问洛阳修建的如何?李藐连忙回道:“子健公子已经准备妥当,除了宫殿一应俱全外,各宫加设了数十倍的水井…连同地宫一并修建,万一天穹中有敌袭的话,只要是宫殿中,均可第一时间藏入地底!”“子健做的不错。”曹操先是一声感慨,像是李藐的这禀报,让他心头顿时坦然不少…无论如何,安全都是放在首位的!只是,曹操像是还在迟疑着什么。“大王还是没有决定,是迁往洛阳,还是迁往邺城么?”程昱的开口,算是把这个问题挑明了。贾诩也适时开口,“之前迁都洛阳,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这里距离许都近,让许都城的百姓、氏族迁来这里阻力更小,路途上也更好安排,可现在…百姓跟随而来的,几乎十不存一…魏王只是带兵与朝廷迁徙,那洛阳…就未必是最合适之地了!”随着贾诩的话,李藐可以清楚的看到曹操神色间的波动,俨然…曹操还在迟疑,还在权衡。事实上,李藐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可以理解曹操的。邺城最大的优势是在冀州,是距离此司隶之地远…也就距离那飞球,距离关羽、关麟更远…从地缘上来说,能为曹操争取不少破局的时间,这是曹操,乃至于整个曹魏迫切需要的。但…李藐清楚的记得,最近云旗借丐帮之口传来的任务,是让曹操迁都洛阳。至于缘由,李藐知道一些,比如…洛阳城地下的密道,比如洛阳城提前暗中布下的死士,比如…那传说中的“鹦鹉”…这些,足以让李藐笃信,如果曹操是迁都到洛阳,那在战局上,云旗将稳稳的占据主动。这是大战略方向,李藐不敢懈怠…所以这个时候,他必须说点儿什么,做点什么了。“邺城是么…”李藐的这一句有些尖锐。曹操、贾诩、程昱都听出了几许不对劲儿,程昱抬头当先问到:“不考虑百姓,邺城的确是比许都更适合迁都治所…否则,若然迁都洛阳,依旧短时间内无法反制那关麟的飞球,到时候再度迁都,那怕才会沦为天下的笑柄,对此…李先生有何高见?”“原来如此…”李藐仿佛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打不过就躲远点儿,是这意思吧?既打不过能选择躲远点儿,那也能选择割地,选择赔款,赔款不行还能和亲,总而言之…想方设法的求和是么?”『……』随着李藐的话,曹操、贾诩、程昱的面色显得有些怪异,显然…他们意识到眼前的这位是军师祭酒,是校事府副统领,却也是位仗义敢言的狂士啊!“李先生误会了…”程昱的脸憋得有些红,事实上,他便是最主张曹操迁都邺城的。至于缘由,无有例外——稳!程昱一生求稳!“哈哈哈…程先生脾气不错。”李藐又一句话打断了程昱。『……』一时间,贾诩、程昱彼此互视,有些想不通,李藐怎么就说出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李先生缪赞了,程某不敢当…”随着程昱的话,李藐再度开口,笑了笑,“相信,有程先生这么一位大魏‘太常’,大魏的礼仪祭祀绝不会有任何疏漏。”唔…李藐的话让人越来越听不懂,一头雾水。程昱也是满脸困惑之色,“李先生,老夫乃魏王敕封的奋武将军、掌管宫廷兵卒的卫尉…可不是掌管礼仪祭祀的‘太常’!”“奋武将军?卫尉?”李藐露出了夸张的惊愕之色,睁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说,“我大魏的将军不是应该最具有血性?最不服输的么?”这话脱口…程昱面色骤变,贾诩的脸色也变得怪异了起来。乃至于曹操,他亦是虎目一凝,眼眸紧紧的盯着程昱,所有人都意识到,李藐这是拐弯抹角故意骂大魏毫无血腥…打不过就逃跑!——『好一个狂士,好一个狂士本色!』曹操的头风今日方才有些好转,他没有第一时间张口回应程昱的话,而是眼眸渐渐的眯起,似乎有些期待李藐接下来的话。“哈哈哈哈…”李藐却突然大笑了起来,“大王啊,臣要恭喜你啊,恭喜大魏能免受战火…为此,臣还特地准备了一份礼物!”说话间,李藐像是早有准备的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什么礼物?”曹操问话的同时,忍不住心头的好奇,直接打开来了这盒子,然而这一瞧不要紧,竟吓得他“啪叽”一声将手中的盒盖失守掉落在车厢里。原来…那盒子里,摆放着一件女人的衣服。“李藐,你放肆——”随着曹操的一声咆哮,整个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向北迁都的车队也停了下来。“李藐?你这是在羞辱孤?”“不,大王…臣并非是羞辱!而是臣早就想到了如此这般,恭贺大王以割地、逃遁、放弃抵抗乃至于未来的和亲、赔款等等妙策,应对那荆州对我大魏的进攻…还是在他们荆州已经攻占了我大魏国土、杀戮我大魏军士的前提下!”仿佛对曹操的震怒视若无睹,李藐缓缓说道,语气重充满了讥讽。“割让许都,配合那关麟取淮南,背刺东吴,这在臣看来…是因为大魏受制于三万兵马的性命,是大王不得以做出的妥协!可…割让了许都?那这事儿就算了么?这就像是那关麟狠狠的给了大王一巴掌,可大王却巴不得有多远躲多远,逃至邺城…难道,选择对洛阳,对司隶,对豫州,对兖州的熟视无睹!大王如此,那与那偏听偏信,任宦官为爹娘的灵帝刘宏有何差别?故而…依我看,这一身女装,倒是与魏王与那些主张迁都邺城者正合适!”“你…”曹操脸色铁青。然而,李藐丝毫不顾及曹操的表情,他继续张口,继续咆哮,“大王啊大王,若是大魏的血性能够容忍别人扇过来一巴掌,却置之不理?却逃之大吉?那这种帝国,存亡的意义在哪?依我看,亡了得了!”“……”程昱、贾诩都无比惊骇、不可思议的望着李藐,心里在说:——『这位狂士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他李藐的狂尤在祢衡之上啊!』哪曾想,震怒之下的曹操,突然面色沉寂了下来,只是,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你的意思是,迁都洛阳,然后把许都城打回来——”李藐郑重点头,“我一个文人,不知道那么多大道理,但我却知道,当年官渡之战后,大王北征,袁谭、袁尚抵抗大王,可袁熙远遁幽州远离大王,妄图做个幽州的土皇帝,可最后呢?就是躲在幽州,难道大王就会放过他?绕过他?他的退缩,只会让大魏的铁骑觉得他懦弱可欺,继而肆意的欺辱…今时今日的大魏不就如昔日昔日官渡之战后的袁氏么?大王啊…这一次割让许都城还情有可原,可洛阳城?大王割让的起么?再退缩一次,天下人都要道,我大魏懦弱无能,人尽可欺——”这…李藐的话让曹操沉默了,他沉默了许久,“可那飞球如何解决?”“飞球是无敌的么?飞球他关麟能造出来,我大魏就造不出来么?”李藐愤愤然的张口,“躲,只会让大魏的创造力持续的打瞌睡,只有那火烧到眉毛了,大魏的创造力才会被激发出来,纵使大王造不出飞球?那能不能改良投石、抛石、霹雳车去抛击?就不能…选择同归于尽?咱们必须得打痛那关麟一次!去咬、去撕、去啃下那关麟的耳朵、鼻子,戳瞎他的眼睛,不管我们挨了多少打,但一定得让那关麟付出惨痛的代价!”“……”俨然,曹操有些微微的动容,李藐的话仿佛在唤醒十年前、乃至于二十年前的曹操,那个东临碣石,以观沧海。那个手握长剑,独立高峰,眼望波涛汹涌的大海,那份挥斥方遒的气概,那份舍我其谁的担当…这一刻悉数又回来了。对曹操而言,久违的自己又回来了。当年进攻徐州,兖州大本营被吕布偷袭?难不难?是不是绝境?当年官渡之战,强弱立判,粮草告急…战况危如累卵?难不难?是不是绝境?当年华容道,那大雨伴着泥泞,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让每一个魏军都觉得再也回不去了,那…是不是绝境?怎么这次,面对关麟…曹操就怯弱了呢?是老了么?不…曹操只是老了,不是死了!他曹操还能打,还能战——想到这一节,曹操的语调变得铿锵了不少,“李先生就不怕那关麟再效仿一次谋取樊城的方略,烈焰焚城?”“飞球漫天,烈焰焚城,是很厉害…”李藐低了低头,旋即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望着天上,“但,那飞球并不是无敌的,他的速度并不快,此前的得胜也只是仰赖突袭,仰赖我们对此一无所知罢了,臣有种感觉,哪怕是那关麟要效仿樊城烈焰焚洛阳,可只要我们发现的够快,那损失就不会太大…同样的,这种威胁只要存在,就会让每一个大魏的文武、子民寻找破解的方法,这样才能逼出最可怕的大魏!逼出万众一心的大魏!”曹操闻言深思着,他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马车内因为看到李藐这“女装”礼物而一脸如丧考妣之色的程昱、贾诩…他斟酌了片刻,虎目徒然凝起。然后,在程昱与贾诩的望眼欲穿下,曹操一把抓住了李藐的双手,“若非李先生,孤险些一念之间,失去了孤与大魏的脊梁和骨气,李先生不愧是我大魏国士!若有朝一日,我大魏转危为安,孤当先拜李先生,来人,给李先生加两千精兵作为亲卫!”一字一顿,言真意切。李藐这才收回狂士的模样,拱手回道:“大王缪赞…”曹操则立刻吩咐,“传孤军令迁都洛阳,计划不变,除此之外,凡我大魏之人,能提及方略破那关麟者、能想方设法取那关麟首级者,孤赏万金,封县侯——”随着曹操的一番话…迁都的归属尘埃落定。程昱与贾诩无比佩服的看了一眼李藐,然后拱手朝向曹操,“大王明鉴,大王万岁!”李藐也拱手,“大王明鉴,大魏势必转危为安——”别看他说的是一本正经,信誓旦旦,可事实上,李藐的心里头慌得一匹。但,至少这一次,他还是赌对了。关麟说的没错啊——晚年的曹操,他最怀念的,最无法拒绝的、永恒的、一如既往的是他年轻时的模样。那个——魏武扬鞭,豪情万丈、挥斥方遒的模样只要这一条大方略不变,他李藐的谏言谏策…无论有多么狂,就都不会有任何纰漏!不会有任何事!——『呵呵…』李藐尤自一阵心有余悸。——『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我还是赌赢了!』是啊?话说回来,谁又会拒绝自己年轻时、那最高光时,最顶峰时的模样——……(本章完)
第五零四章 谁会拒绝自己年轻时的模样!(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