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五章 围而后降者,本将军杀无赦——(1 / 2)

淮南通往徐州的官道上。

乌压压的身着荆州“红色战袍”的五千大魏精骑,正在朝身着绿色铠甲的吴军兵士冲杀而去。

没有埋伏,没有设计,就这么直愣愣的冲杀而去。

这架势大有一股——一力降十会的既视感!

为首的张辽,手持月牙戟,面颊上已经用黑布裹住,倒不是刻意的遮掩身份,事实上,在他眼里,死人是不会乱说话的。

而黑布裹面的目的,是防止第一轮冲杀中,敌人身体中喷涌而出的鲜血,这些鲜血若是溅到脸上,那种粘稠感…会让人很不舒服,若是溅到眼睛里,那就危险了。

张辽统兵多年,这等细节,他素来重视,这也是他为何,很少尝到败绩的原因。

其实,比起突袭,更有把握的方法是埋伏,乃至于有偏将劝过张辽,可以在淮南通往徐州的必经之路上埋伏,毕竟徐州是大魏的,这种埋伏会很容易。

但张辽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说起来,他已经隐忍了四个多月。

因为卓荣的死,他对东吴的仇恨,不容许他再多等待哪怕是一刻,再加上,他担心的是迟则生变,更计划着第一时间结束这里的战事,开始对淮南发动攻击。

昔日突孙权十万大军,他带八百足以,如今…对手不过五千人,他也是五千,怕甚?

相同的兵力,还是陆地战…

单这两条,张辽就自诩已立于不败之地。

“呜呜呜——”

号角声响彻而起,震天动地。

张辽身后那八百山西老乡,各个额上青筋暴出,眼眸中寒芒阵阵,甚至不少伸出舌头舔食着嘴唇,这种模样,就好像是嗅到了血的味道。

总算…快一年了,他们又有机会屠戮这群羸弱不堪的江东鼠辈了。

至于…

提及这些江东人的战斗力,呵呵…这八百山西大汉恨不得肆意的嘲笑,对付吴人,他们个个都能打十个。

“将军,敌军将护送的车队安顿在一旁,所有兵勇悉数列阵…像是早有准备!”

有探马将前方的情形告诉张辽与这些精锐骑兵。

众人没有露怯,反而更激动了。

——敌人有准备,那就更好了!

——免得像是逍遥津时,还不等这边的兵勇冲杀上去,那些吴军就默契的丢盔弃甲,不战而逃!

然后是那八百大汉追着砍,摧古拉朽的砍了整整一上午。

那一战…可让这八百山西大汉累趴了,胳膊累是因为砍人砍得,腿累…则是跑的累,一边砍人,一边追着跑,心也累!

也正因为如此,魏军对吴郡是鄙夷的,他们无法想象,十万人在面对八百人时,为何就不能正正经经的干一架…

为何就一定要被追着砍…

堂堂江东子弟,曾经还出过楚霸王的地方,这里的兵…竟如纸糊的一样,画面太残暴,不忍直视。

“张将军,我乃一名什长,此战若斩十人?可否升为统领五十人的都伯?”

有兵士已经跃跃欲试。

可当即就有其它兵士说,“杀十个吴兵,那不是杀鸡一样?你若能杀十个关家军,那将军都尉也舍得给你!”

其它的兵士纷纷附和:“是啊,想当都伯,怎么也得杀二十个吴兵!”

“二十个?小意思!再添十个,也能杀咯——”

前面,不止有吴军,还有无数的军功,在等着他们。

更何况,他们的将军是张文远,这一战…本就不用担心胜负,只看能揽下多少功勋了。

“看…”

有人眼尖,已经刚看到了前方列好军阵,蓄势待发的一个个人头…啊,好一副人头攒动的画面哪!

一时间,所有魏军骁骑都激动了起来,血液仿佛都沸腾了。

反观张辽,他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克制,他一手牵着马儿的缰绳,一手握紧月牙戟,杀气腾腾的眼眸中多出了些许理智与克制,“记住,只杀吴军,那些护送的车队,他们是大王要的人,不得擅自杀戮,更不得擅自接近,谁若枉杀一人,军法处置!”

“是——”

随着一声应喝,“哒哒哒”的马蹄声愈发急促、响彻。

仿佛,在张辽与他那八百山西老乡的带领下,整个骑队…所有的马蹄声都能准确的踩踏在一个点儿上。

马蹄汇聚,这凝于一个点的力量,形成一道道声浪,让人听着胆战心惊。

魏军将至,吴军罕见的硬了一回。

不…准确的说,是朱治手下的这五千部曲表现出了,与吴军形象截然不同的“硬汉”形象。

反倒是朱治一脚将一名敲锣的传讯兵踢翻在地,“敲,敲,敲…敲什么敲?那马蹄声这么大,谁听不出来?”

那边,魏军是杀气腾腾,这边,朱治的部曲也是一个个热血澎湃,当然…他们以为看到的是“荆州兵”…

事实上,荆州兵的主力要么在柴桑,要么在襄樊战场,淮南…就算是荆州兵,也绝不会是主力。

而且,荆州擅步兵、擅水战?骑兵…丫的你们照猫画虎,东施效颦,敢情…给这儿学曹魏呢?

——你们怎么不学那威震逍遥津的张文远?

欺软怕硬,报仇雪恨…

一个个吴军兵士的心里无比真实。

——『老子在正面战场,在长沙郡被你们那么少的人欺负,老子的老家被你们关家军欺负,特奶奶的,在这里…你们一群老弱残兵,特喵的学骑兵也要欺负老子?不能忍!』

一雪前耻也罢,要宣泄心头的愤懑也罢…

这些吴军的兵士眼睛里闪动着激动的光芒。

反观朱治,他在做最后的鼓舞。

“弟兄们,荆州欺负咱们四个月,本将军的弟弟是他们中的人杀死的,本将军的侄儿是他们中的人杀死的,还有本将军的儿子…他…”

提及朱然,朱治语气有些哽咽。

但这也使得他更提起了一分精神,让他下定了某种决心,愤愤然的张口。

“你们都是我朱家的部曲,我朱治是不是言而有信,你们都清楚,今儿个我就放下话来,这仗打赢了,一个人头,找我来领一百金!一亩地!十个人头,就是一千金,就是十亩地…今日这一仗,都给老子打出精气神儿…让我那死去的弟弟朱桓,让我那死去的侄儿朱异,还有…还有…还有我那不幸的儿子义…义封在九泉之下看看,他爹与咱们朱家的部曲没有忘记这份仇恨,都给老子杀——”

前有宣泄心头愤懑、淤积的心情。

后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奖赏。

面对来犯的“荆州骑兵”,他们顿时“嗷嗷”叫了起来,他们以步战之身,以盾阵在前,竟直接朝来犯的骑兵冲杀了过去。

终于…

红色与绿色…撞见了,狭路相逢,双方都开始打量对方。

无疑,双方的心情都是激动的,“嗷嗷”叫的朱家部曲,觉得浑身上下的所有肌肉都在跳跃,脑子里“嗡嗡”的想,就琢磨着这次“杀子之仇”,朱族长是下血本了…

——十亩地、一千金到手里!

这能给媳妇添几件衣服啊?

啊不,怎么能这样想?

这明明是能让自己多几个媳妇啊?

另一边…张辽手下的五千精骑也很惊讶,特别是那八百山西大汉,他们不是惊讶,而是激动。

那跃跃欲试的表情仿佛再说:

『——敢情是,天晴了,雨停了…逍遥津的事就这么忘记了,你们又觉得自己个都行了?』

原本还以为需花些功夫,追杀个数十里,或者是…敌人会严防死守,用马车结成防护墙…以此阻挠骑兵的冲锋,其内牢牢的防御,固若金汤。

可现在…好啊?以步战之躯就…就…就…就冲上来了?

敢情…你们是不把魏军的骁骑放在眼里啊?

事实上,这种时候,魏军早已忘记了他们穿的是蜀军的战袍,他们是替蜀军扛下了朱家部曲的这一波仇恨!

但…这不重要,看着步兵朝他们冲来,魏军兴奋极了。

朱治也“扑哧扑哧”的喘着大气,荆州军…凡是能叫得上名号的将军,都不在这里!

那么,能统兵的是谁?总不可能是关麟吧?

传言中那小子一袋米都扛不动?那还能有谁?无名小卒罢了!

这是老天爷给他朱治为儿子,为族弟报仇雪恨的良机啊。

狭路相逢…彼此双方的心情,却像是在“过年”…跃跃欲试,急不可耐。

终于,还是张辽忍不住。

恩人就死在这些“吴狗”的手中,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杀恩之仇,不共戴天——

他握紧了月牙戟,当即大啸一声:“众将士,随我杀——”

当即,张辽一马当先,率先发起了冲刺。

没有什么花招,再加上黑布裹面,自也不会有人认出张辽。

随着张辽一冲,整个大魏的五千骁骑齐齐动了,红着眼睛,犹如下山猛虎…五千骑兵的短途冲锋,所释放出来的气场,威势惊人。

与此同时,朱治提起大刀,他怒喝道:“要钱的,要地的,要面子、要里子的,都特么的跟老子冲…”

这种时候,他已经顾不得自己“大族族长”身份,他应该儒雅,应该有涵养…涵养他妹的,此刻的朱治已然宛如一个地痞流氓,满口粗鄙之语接连爆出。

副将们却是纷纷响应:“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兵卒们则是呼喊:“老子来杀十个,十亩地!一千金——”

是啊,五千人,如果每个人头都被割下来,那就是五十万金。

朱家能不能拿出来这笔钱,这些部曲不知道,但…五千亩地,对朱家而言,还是小意思的,这地…总跑不了吧?

“杀呀——”

当即这五千步兵已然顾不上阵型,疯狂的就朝敌人杀了过去。

看着吴军这冲着冲着…阵型突然就乱了,张辽乐了。

——『这不是胡闹么?』

——『果然,江东周郎死后,甘宁、凌统走后,东吴再无能统兵者!酒囊饭袋罢了!』

心念于此,双方兵士已经交汇在一起。

大家彼此“激昂”、“激动”的嗷嗷叫着厮杀了起来,双方都兴奋到了极点。

世上…怕也再没如此…能让双方都这般亢奋的战斗了吧?

建邺城。

唯一最接近于识破关麟这一出“李代桃僵”、“借刀杀人”诡计的,是善于“心算”的吕蒙。

只可惜,长沙城的一把大火,让他的身体疲倦,也让他的心神受损…

他似乎已经通过“心算”得出结论,可接下来,他就一口鲜血喷出,又一度陷入了晕厥,陷入了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或许…

让他坠入无穷黑暗的不是身体的虚弱,而是那致命浓烟下,意识的迷离,是长沙一场战役,对自己对自己产生了全盘的否定…乃至于是他一生的否定!

今日…正好孙权来探望他。

此刻,孙权屏退了下人,屋内唯独他二人,他看着晕厥着的吕蒙,沉吟道:“诸葛子瑜替孤争取了两年休战的时间,可能战胜关家父子的,放眼东吴唯独你吕子明啊。”

说到这儿,看着毫无动静的吕蒙,孙权“唉”的一声叹出口气,“子明?你可知孤方才去看谁了?是你姐夫邓当…想起了你姐夫,孤也回想起了当年…你大字不识一个,却屡屡身先士卒的情景…”

因为孙权提到的“邓当”,让原本意识已是消沉、静寂的吕蒙,突然间小指抖动了一下…

只是,他的这个动作很轻微,并没有引起孙权的注意。

但…很明显,吕蒙已经有了一些意识。

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他的一生正在闪烁。

那是初平四年,十四、五岁的吕蒙跪在母亲的身前,正在说着什么。

——『母亲大人请不要动怒,孩儿只是见识了一下战场,不像姐夫说的上阵杀敌那么夸张,我们家实在是太穷了,日子也要过不下去了,娘给孩儿请不起先生,我一个字都不识!〔

——『所以…想翻身是没有可能的,但是好在这是乱世,好男儿可以以武建功…况且孩儿已经十五岁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母亲大人请放心…有朝一日,孩儿要让这滚滚长江的斗舰走舸上、旗帜上全写着孩儿的姓氏…孩儿也要让这长江上最璀璨的英雄,为您贺年拜寿,送衣送食,将您视为老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