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五品玲珑(1 / 2)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一片寂静无声。城里某处华贵的府邸之内此时却喧闹像是另一个世界。走廊上挂满了通明的灯笼,奴仆们神色匆匆地来回奔走着。

穿过花园和各种亭榭,一扇精雕细琢的房门紧紧闭着,门内偶尔传来几声痛苦的呻吟。一个锦衣男人背着手在灯火最盛的房门前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

许久许久。

“呜哇”一声清脆的婴啼响彻整个府邸。

男人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却又被很快推了出来。

不知房内何人传来声音:“老爷莫急,老爷莫急,还在清洗中。”

男人脸上焦急之意不减,连声追问:“夫人呢?夫人怎么样?”

“夫人体虚昏睡了过去。”

过不久又有一人抱着襁褓欢喜而出,兴奋地连声音都有些发抖:“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个公子!是个公子!您瞧瞧!您给瞧瞧!”

男人焦急中带着欢喜,匆匆拉开襁褓望了一眼。

“哎呀,不好了,快快,热水热水!”

这时,房内一阵忙乱的声音忽然传出。

男人带着希望的脸上重又蒙上重重的阴影,一声声地追问:“怎么了?怎么了?里面怎么了?平儿?平儿?你怎么样?平儿?”

说着绕过婴儿又要强行推门进去,却被旁边众人急急拉住了。

“老爷不要啊,血光之地,不吉利……”

“老爷请冷静……”

画面推移,仍然是那个庭院之中,众人的忙碌不复见。一个俊俏得有些雌雄莫辨的孩童,双手捧着一本书跪在门前,肉肉的白玉般的脸上两行玉露尚未干透,散发着惹人怜爱的光芒。

门旁,男人的鬓发已经染上风雪,充满忧伤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那扇门的后面,声音清冷地对着懵懂的孩子说道:“你娘一生苦钻画符,奈何身为女儿身,纵然有天大的才情也不能进入最念想的御符院,你既延续了你娘的性命,就该以此为生的目的,你听清了吗?”

“呜呜……爹爹。”

“你听清了吗?!”男人语气徒然变得严厉。

“呜呜呜……是……爹爹……”

“画符为生!”

“呜呜呜呜……”

画面再变,青山上,一个面容严肃得与年龄完全不符的白衣孩童跪在坟前。

坟边一位灰衣道袍老者,眼中烟云缥缈,似乎看透了凡尘往事,用一种极为缓慢的语速淡淡说道:“你娘为了你舍去了自己的性命,众人皆道她难产而死,却不知背后真正缘由……我既与她有约在先,自然会助你。今日在此坟前受你三拜,算是行了师礼。”

老者从身上掏出一块酒红色的玉片递给地上的孩子,“你今年已经八岁了……这是神玉螭吻,可保你永不被旁人看透真身。只是永远莫让它离了尔身,永远莫要动情,切记,切记。”

“谢师傅。”孩童语气恭敬地接了过来,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一阵风过,老者身影顿散,空山之中,唯有这些话音还在轻轻回转。

孩童将玉捏在手心里,稚嫩而沉默的脸上却慢慢流下泪来,恍惚间,竟有些沧桑。

画面再转,府邸内日渐苍老的爹爹笑了,画符堂上的老师笑了,身旁的老奴笑了……所有的人都笑了……

大家似乎都忘记了这个孩子,忘记了这个日渐长大的少年。他被抛弃在一个无人窥见的阴暗角落,潮湿腥臭的泥土里长出了腐败的青苔,莫大的恐慌如同令人窒息的潮涌一样向着少年没顶袭来。

他拼命呐喊,拼命呐喊,但没有人注意他,没有人。

忽然,一只冰冷却有力的手抓住了少年,少年惊喜回头,一张苍老的脸扩散在空中,“画符为生……”

“啊。”

郁子寒猛地从黑暗中坐了起来,梦中的画面变了模糊,唯有最后那句“画符为生”还如魔音般萦绕耳畔。

他摸了摸脸,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手心不由自主地握住胸前那酒红色的螭吻玉片,透心的凉。

月色凄迷,风声如泣。

莫非,这月,这风,也有满怀的心事?

“子寒,怎么了?做噩梦了?”黑暗中突然传来朱碧荣关切的问话,声音清明的没有半分睡意。

“嗯?”郁子寒茫然地回头,望向对面朱碧荣的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依稀可见一个模糊了面目的人影。

半晌,郁子寒才回过神来,却也只得一句,“哦,嗯,没有。”

朱碧荣没有马上接话,房间内又归于黑暗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