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他的做法,朱高煦满意转身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眯着眼睛看向他:
“这群人,有才干,能用的就留下,无才无德的,借纪纲的手将他们送走,腾出位置给有才干的人坐。”
“臣明白了。”孙铖现在已经不再想保住所有人,他明白朱高煦的意思,贪污可以,但必须做事,还得做好。
贪一百贯,却只做了九十九贯的事情,那就该死。
“大明朝现在不缺有能力的官员,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坐在位置上,朱高煦对孙铖交代了这句话后,便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
“好了,起来吧,你这几年也辛苦了……”
朱高煦侧头看向亦失哈,对其交代道:“赏吕宋的一座小铜山给孙铖。”
“奴婢领命……”亦失哈应下,孙铖也连忙作揖谢恩:“臣叩谢天恩。”
“继续保持你的清廉,不要被那群人污名了你,这是你保命的手段。”
朱高煦抬着下巴说出最后一句话,便低头处理起了奏疏。
亦失哈见状,当即上前眼神示意孙铖退走。
“臣受教告退……”
“嗯”朱高煦随意的应了一声,孙铖便跟着亦失哈退出了春和殿,往外走去。
从春和殿通往东门大门的宫道上,亦失哈一直没有和孙铖说话,直到走到甬道内,他这才停下脚步,在这阴凉之地说道:
“你个人清廉没用,个人清廉只能保住你自己,下面的人也清廉,才是殿下想要的。”
“当然……”亦失哈顿了顿道:“人心难以控制,各有欲望,想让人人都清廉是不可能的,殿下也清楚。”
“殿下之前说过,这庙堂之上没有什么我们的人,贤则用之,不贤黜之。”
“我先前与你说,你当时舍不得罢黜他们,现在给纪纲抓到把柄,他们却连官职都保不住了。”
亦失哈摇了摇头,显然有些失望,孙铖也叹气道:“是我考虑不周了,原本以为殿下可以随意拿捏纪纲……”
“殿下是可以,但没必要。”亦失哈看着只懂得治理地方,却不懂得庙堂勾心斗角的孙铖,不免有些头疼。
“你得清楚,庙堂之上不可能一家独大,即便殿下厌恶江南,也不会将江南扶持的官员赶尽杀绝。”
“在那个位置上,最担心的不是下面人乱成一锅粥,而是没人敢说真话。”
“你且说说,当下朝中新政派官员占据庙堂多少?”
亦失哈询问孙铖,孙铖却明了道:“约四成,所以您的意思是……”
“其余六成中,大概有四成是抗拒新政推行的。”亦失哈答非所问:
“这次江南推行新政,得先解决了他们,然后才能推行新政。”
“不过解决他们之后,他们留下的位置你也不能碰,那些位置都有人了。”
“我知道了。”孙铖并不蠢笨,只是不善于勾心斗角。
“说说看。”亦失哈考校般询问,孙铖也道:
“若是庙堂铁板一块,都是新政派的官员,那即便是真话,也会是假话。”
“算你还没笨到死。”亦失哈松了一口气,孙铖也连忙作揖回礼。
在他作揖回礼时,亦失哈也边说边向外走着:
“江南拥天下半数人口,虽然几次迁移,但依旧占据四成半。”
“故此,江南必然会走出站在江南立场的官员,区别在于,当下要除去的,是那群不听话,与朝廷政策对着干的官员。”
“待他们散场,再上来的,就是接受了新政思想,能帮朝廷干事,却又与你们争斗权力的江南官员。”
朱高煦和亦失哈说过,江左官员杀不尽,因为本来就杀不尽。
江西人口在纸面上都近千万,实际人口更多。
除非江西没有活人,不然始终都会有立场站在家乡的官员,这是时代烙印,也是晚明为什么会结成乡党的原因之一。
哪怕在后世,举荐也多以亲朋好友与同乡为主,一句乡音就能拉近双方不少关系。
这种烙印,直到后世都依然存在,更别提乡土情结严重的这个时代了。
推广官话,以及推进城市化,实际上就是消除乡土情结的手段之一。
乡土情结是把双刃剑,对于国家而言,对抗外敌时他很好用,可一旦天下承平,它就会成为一种阻碍。
得了亦失哈的开导,孙铖也明了了一切。
既然朝廷需要江南官员,那自然也需要新政官员。
江南官员代表的是江南发达地区,而新政官员则是代表北方和西南的贫苦地区。
金台之上的那位需要听到江南的声音,也需要听到其它贫苦地区的声音。
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如此,至于整合一个新的党派,那就对金台之上那位很不友好了。
“亦大伴,你们聊什么呢?”
忽的,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亦失哈与孙铖抬头看去,便见到了背着双肩包的朱瞻壑正在好奇打量他们。
十二岁的朱瞻壑虽然没能完美继承朱高煦的勇武,但论起个头与力气却要比同龄人高出许多。
五尺三寸(169c)的身高放在他这个年纪,绝对属于中学之中鹤立鸡群的存在。
他长相偏朱高煦,比较坚毅,阔脸浓眉高鼻长目,英勇刚毅。
“殿下,我们在讨论政务,今日是土曜日吗”
亦失哈没想到朱瞻壑会出现在这里,毕竟江宁中学实行住校制,只有土曜日下午才会打开校门,准许学生回家休息两天,最后在月曜日戌时之前返回学校查寝。
金木水火土日月即七曜,也就是上课五天,放假两天,与后世的星期制是一样的。
“今日是土曜日,我回来休息两天,后天正午以后再回学校。”
朱瞻壑说完,便古怪的看了一眼二人:“既然无事,那我就去找我父亲了,我父亲在春和殿吗?”
“殿下在春和殿。”亦失哈与孙铖作揖回礼,再抬头时,却见朱瞻壑已经跑远。
二人不再讨论之前的话题,而是各自行礼后分开,亦失哈也向着春和殿返回。
他看着朱瞻壑跑入春和殿内,殿内的朱高煦也见到了跑来的朱瞻壑。
如今是三月初五,朱瞻壑读中学的第一周,也是住校后第一次回家。
对于他的回来,朱高煦还是比较期待的,因此放下朱笔询问道:“向你娘亲请安没有?”
“还没有,娘那边什么时候都有时间,父亲你这边不行,所以先过来。”
朱瞻壑说着,脸上也洋溢起了笑脸,让朱高煦有些诧异。
因为政务繁忙,他陪伴任何子嗣的时间都比较短,除了朱瞻圻外,诸子多少有些怨气,朱瞻壑也不例外。
如今才去了学校一周,他居然看自己的目光中多了敬佩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朱高煦靠在椅子上,饶有兴致的询问朱瞻壑。
朱瞻壑似乎等了许久,见他询问便立马起身走到他身后,伸出手为他捏肩膀,同时说起了他在中学的所见所闻。
中学一个班级二十五人,由于校园广袤,学生数量不多,因此十分清静。
能考上中学的那些勋贵子弟,也多少都有些脑子,自然不会随意曝光朱瞻壑的身份。
正因如此,朱瞻壑算是体验到了在学校读书的乐趣。
“爹你不知道,我们班上什么人都有,有西番和云南那些土司农奴的孩子,也有渤海移民的孩子,还有蒙古、色目等武官的孩子,大家来自五湖四海,经历各不相同。”
“交趾的学子说他们那里终年无冬,海水是湛蓝的。”
“云南说他们那里四季如春,云朵很白很大。”
“西番的说他们那里终年都有雪山,渤海的……”
朱瞻壑饶有兴致的说了许多从同学口中听来的见闻,而这些见闻是东宫那些教习无法告诉他的,因为那些教习也只是在书本上看过,没有亲眼看过,所以无法说出感悟,全凭猜想。
“爹,我同学他们都很佩服您和爷爷,说如果没有你们,他们……”
朱瞻壑转达着学校同学的感激,当然他没有暴露身份,而是以旁观者的身份从他们口中听到了那些感激的话。
这些话经朱瞻壑转达,便是连朱高煦也不免高兴,因为他终于感受到了大明朝地方上是有变化的。
同时他也从朱瞻壑的口中感受到了他对远方的向往,对各地的好奇。
对此,朱高煦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缓缓对朱瞻壑说道:
“太学在研究蒸汽机,只要蒸汽机研究好了,日后它就可以装在马车上,铺设在轨道上,一日能走二三百里。”
“届时你想要前往南方看湛蓝的大海只需要二三十日,想去北边看茫茫大漠也只需要二三十日。”
“如果它还能走快些,那或许只需要半个月,甚至十天就能带你去到那些地方。”
朱高煦侃侃而谈,朱瞻壑也双眼放光:“我听教习说过蒸汽机,只是没想到它居然还能驱动车子,那它吃什么,喝什么?”
面对朱瞻壑的好奇,朱高煦也趁机为他解释了火车、蒸汽轮船、以及许许多多未来有可能实现,或者说在朱瞻壑时代能触及的科技。
渐渐地,朱瞻壑开始沉迷其中,朱高煦则是继续为他画着日后大明朝的科技大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