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头上由“凉国公”降下来的“番和郡公”,也并未褫夺,甚至就连“右骁卫大将军”的职务也未曾罢免,看来是给他留着一个虚弦了,以便于空领一份俸禄,以彰显陛下之宽宏。
安元寿觉得也还行,至于盩厔之地他并无太多了解,想着既然是京畿之地、京兆府下辖,总不会太差吧?
左右内迁关中也不是去享福的,好一点差一点无所谓,只能能安身立命就好,想要安氏再度兴旺,不仅需要自身之努力,更需要时局之际遇,苛求不得……
旨意宣读完毕,安元寿将一块祖传的玉佩送给这位内监,拉着其去了内室,奉茶之后,问道:“陛下宽宏,安氏上下感激涕零,只是不知我那兄弟安忠敬现在何处,是否一并随同前往关中?”
他必须把安忠敬弄出来,问清楚到底发生何事,最重要是那些安氏累世积攒之钱帛去了何处?
没有钱,内迁关中以后如何生存?
当真举族上下面朝黄土背朝天,返璞归真做一个耕读传家之地主?
内监道:“安忠敬被抓捕之罪名乃是‘意图谋逆’,但现在陛下已经赦免安氏所有之罪责,安氏上下清白如水,安忠敬自然也已无罪。”
当然,安忠敬仅只是法理之上无罪而已,至于程咬金是否放人、何时放人,谁也没法保证。
安元寿点点头,又问:“却不知陛下对于程咬金如何处置?”
内监道:“调任左武卫将军、琅琊郡公牛进达为右骁卫大将军,卢国公继续坐镇姑臧,配合武威郡推广棉花种植。”
“嗯?”
安元寿先是一愣,继而胸臆畅然、仰头大笑:“哈哈哈……”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自然知道程咬金之所以针对安氏甚至不惜起兵猛攻,必然是受了陛下之暗示,只要惩戒安氏便可回归长安,现在程咬金一腔梦想化作泡影,还得老老实实留在河西……推广棉花?实在是大快人心!
“陛下可曾有吩咐,安氏需在何时启程?”
“安氏犯错,予以惩戒乃应有之义,但安氏乃大族,族人成千上万,若仓促成行必然人心慌乱导致一些不必要之折损,陛下宽宏仁德,岂能眼见此等人间惨剧?故而并未有明确之日期。但咱家斗胆说一句,还是尽早启程为好,以免朝中御史弹劾攻讦,平生事端。”
“陛下宽仁,下臣感激涕零、悔不当初!今日便陆续迁往关中,下臣第一个启程!”
安元寿虽然站错队、做错选择,但素来是个杀伐果断的将才,既然事情已经不可逆转,那就不能继续留在河西恋栈不去,既不给予朝中御史弹劾攻讦之口实,更不让陛下本就不满的情绪加柴添火。
内监欣然道:“咱家自会据实回禀陛下。”
收了好处,在不扭曲事实的情况下,自然也给说几句好话……
……
当天下午,安元寿便简单收拾一下行李,带着十几个打前站的族人从番和城出发,奔赴长安。而番和城中则留下翟六娘以及几个儿子,一边安抚族人、一边准备琐事,待到年后再陆续启程。
翟六娘的智谋、威望在安氏族人当中俱是不弱,足以担当此重任。
只不过骤然离开生养之土地,内迁关中那等陌生之地,族中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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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州衙署内,温暖如春、茶香氤氲。
裴行俭捧着茶杯立于舆图之前,目光从紫山口、牦牛河、当拉山、阁川驿等处一路掠过,最终停留在逻些城,剑眉紧蹙、有些焦虑。
“大都护可是为论钦陵之长驱直入而担忧?”
旁边,苏良嗣也捧着茶杯,小声询问。
裴行俭喝口茶水,颔首道:“冬日之高原你也见识了,大雪封山、道路湮没,就算咱们全力补给也是寸步难行。此等情形之下,论钦陵却不管不顾长驱直入,一头扎进当拉山,兵锋直指阁川驿,只需再进一步,逻些城近在咫尺……可到那时候,他也将进入死地,赞普的部队会将他彻底围死在阁川驿,皆是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