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守城将士一次又一次将敌人冲锋打退,但自身之伤亡极其巨大,尤为重要的是困守孤城使得军心士气迅速下跌,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得崩溃,到时候或是开城献降、或是将他们母子绑了拿去邀功……
翟六娘叹口气:“也不知你父亲现在何等处境,希望裴行俭不会坐视河西局势糜烂才好。”
现如今唯一能够阻止程咬金的只有坐镇甘州的裴行俭,但毕竟阻止程咬金乃难免得罪人,裴行俭会否为了河西局势得罪程咬金这样的贞观勋贵?
甚至有可能一见面便将安元寿绑了递送长安……
安忠敬亦是长吁短叹:“叔父此去长安亦是危险重重,阴氏未必可靠啊,钱帛动人心,万一阴氏因为贪婪动了歹意,叔父凶多吉少,最重要是一旦叔父不能赶赴长安,便无人伸出援手拯救我安氏。”
身陷绝境、举目无援,任何一些微小的挫折都有可能导致阖族覆灭。
正在这时,有亲兵从外边快步而入,惊喜道:“启禀夫人、少郎君,城头兵卒说是大帅回来了,正在城下叫门!”
翟六娘顿时大喜,安忠敬已经一跃而起:“那还不赶紧将父亲迎回来?”
亲兵道:“城下光线昏暗,况且大帅此去并未携带任何印信,他们不敢擅专,恳请夫人前去相认。”
翟六娘也起身:“谨慎一些总是好的,我这就前去!”
安忠敬抓起兜鍪戴好:“我与母亲同去!”
……
终于将安元寿迎入城内,一家三口彼此相望、俱是神情憔悴,谁能想到几日之前还是显赫一方的世家门阀,兵权在握、富甲一方,如今却濒临覆灭,前后之差距有如天壤之别,巨大落差让人难以承受,差一点抱头痛哭。
城下房舍之内,翟六娘稳了稳心神,问道:“此去甘州,不知可否税赋裴行俭?”
安元寿一声叹息,摇摇头:“说服倒是说服了,可与没有说服也并无太大不同。”
翟六娘莫名其妙:“这话怎么说?”
安元寿抹了一把脸,将裴行俭的条件一条一条说了……
话刚说完,安忠敬便怒气勃发、拍案而起:“欺人太甚!我安氏根植凉州两百年,麾下更有数万将士,即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一定能拖垮程咬金、打烂这河西诸郡!死则死矣,万万不可卑躬屈膝、摇尾乞怜!”
“娘咧!”
安元寿大怒,一脚便将儿子踹到一边,怒道:“你爹我为了族人忍辱负重,到你嘴里就成了卑躬屈膝、摇尾乞怜?你我一死倒是痛快了,大不了一家人整整齐齐,可家族怎么办?祖坟怎么办?血脉无所继承,宗祠断绝奉祀,你我父子就是安氏一族的千古罪人!”
安忠敬讷讷不敢言。
翟六娘蹙眉道:“时局紧迫,身陷绝境,拿儿子撒气作甚?”
顿了一顿,道:“虽然如此一来备受屈辱,但若能保全阖族上下,却也不得不为之。”
短短几日,左武卫猛攻之下番和城损失惨重,面临重重包围无法补充物资,军队士气肉眼可见快速下降,如是这般继续坚持几天,怕是就会引发啸营哗变,到那时安氏一族死无葬身之地。
安元寿道:“我现在就怕咱们投降之后,裴行俭撕毁之前协议对咱们斩尽杀绝,到那时手无寸铁只能任人宰割……”
翟六娘想了想,摇头道:“不至于,裴行俭得房俊一手简拔、大力栽培,年纪轻轻已经是安西大都护,朝堂之上数得上的高官,过上几年调回长安担任宰辅几乎十拿九稳。如此前途无量的年青官员最是自珍羽毛,将名声看得比命都重,焉能出尔反尔、食言而肥?”
安元寿先前只不过拿不定主意而已,见妻子这般说,也不再担心:“那就这么办吧,无论如何,人还在就好。”
可话虽如此,祖宗几百年积攒下来的家业在他手里一朝丧尽,岂能不心如滴血、锥心刺骨?
这时安忠敬凑了过来,问道:“叔父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投降举族迁徙关中倒也不是不行,如果叔父那边的钱帛安然无恙,到了关中置办田地、庄园、房舍,照样锦衣玉食。
提及此事,安元寿握拳恨恨砸在桌上,咬牙切齿、目眦欲裂:“阴氏狗贼,勾结程咬金戮害吾弟,侵吞吾家之钱帛,更有甚者对咱家栽赃嫁祸,吾定与其不死不休!”
翟六娘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安元寿将从裴行俭那边得知的情况叙述一遍,翟六娘柳眉倒竖、气愤填膺,愤然道:“阴弘勇焉敢如此?我们两家乃是世交,如今咱家身陷绝境求上门去,他不肯理会也就罢了,居然阴险毒辣至此,迟早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