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是想要报恩,分明是迫切要找一个与自己一样的人。”一样的出生低微,一样的只能拿着傲骨之言做伪装,一样的想要搏一把,却在搏出一条路后沉迷于现在的权势地位,迷失了自我。京中人人不喜林夫人,哪里仅仅因为她的出生,更多的是伪善、道貌岸然。用民间百姓的话来说,便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底层出来的人更能懂得白铮铮的心思,她接触的贵人越是多,便越是会自卑,她迫切的在这些贵人之中找到同自己一样的人,她迫切的想要证明,她如今的一切并非运气,而是她努力所得,她更迫切的想要向所有人证明,她是真聪慧,而非贵人们人后所言的靠着离经叛道的言论,得了摄政王妃的眼,才有的今日。
一生一世一双人,并非言语上说说,也不是标榜自己情深意重、忠心无二心的东西。许多话,说出来便不真了,许多事,不去做,永远只是说说。
林夫人一朝从妾室升为继妻,以松一松节俭之风大肆装扮自己,花着前任的嫁妆,苛待着前任的女儿是真。白铮铮擅长结交不假,可她太过于在于旁人身后对她的评判轻视也是真。
“她生母倒是个不错的人,可惜死的早了些。”那个女人她见过一次,读过书,见过世面,少年时还曾短暂做过前朝嫡次公主的伴读,奈何朝堂变换,她家道中落,也不知怎么就沦落成了旁人的外室。“白铮铮口中的人人平等,女子也能有所作为,均是前朝嫡次公主争夺顶上之位时宣扬的话。”她明白她凭借女子之身,几乎无夺位的可能,于是她便反其道而行,大肆推举女子自立自强,大肆推崇女子科,鼓励女子学手艺,有立身之本,不受三从四德所拘束,以此拉拢到了一批有才能的女子幕僚,也因此拉拢到了一批支持者。
女子一人为弱,可若天下间的女子都聚集到一起呢?
宁安坐在屋檐下看雨,这几日春雨急,潮闷异常,想想也闹了病,得了湿癣,这几日又是哭又是闹,一眼看不住就伸手抓挠,小脸都挠破了。禾苗自出生身子便好,长这么大也没生过几次病,更没生过湿癣。想想身子骨不如哥哥姐姐,也不知是她生她时年岁稍长还是中毒后遗症,逢换季就要病一场。
蓝姑姑抱着想想,一边拍着一边在檐下走,“孩子湿癣是常有的,王妃也无需太过于挂心。”小公主虽多病,但总归底子好,一天不到又能活奔乱跳了,王妃若是病了,怎么也得闹个三五七八日。
宁安看了她一眼,“我在想白铮铮。”
蓝姑姑道,“想她做什么,终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宁安沉默一会儿,深深叹了口气。“姑姑,差人传信回去。就告诉白铮铮,若她想要离开,我愿意为她换个身籍,给她银两。”白铮铮说过,若是有一日日子过不下去了,便离开京城。她厨艺甚好,去个小城,做个厨娘或开间铺子,怎么都能活下去。“这些年,京中的女眷们看似与她相处不错,实则没私下嘲笑她。宁骁当年娶她本就突然,说是有情,我怎么都不信。他的性子与王爷相像,若是白铮铮一直顺着他,便也算了,可她屡次忤逆,只怕宁骁已经起了杀心。”宁骁骄傲自负,心狠手辣,当年娶白铮铮何种目的不得而知,少不得谋算着什么,他心底到底是瞧不上白铮铮。好好一个姑娘,也算是被舅舅耽误了,好在她还年轻,三十不到,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蓝姑姑又道,“京中女子,少有能像皇后与王妃的。冷静、睿智、识人心、懂世情、擅人心。”
宁安挑眉而笑,“王爷昨日还说我冷心薄情。”同他娘一般,对他不管不顾,“甚是刻薄。”
蓝姑姑忍不住笑出声。小公主染了湿癣,王爷那么大的人不知怎么也得了,估计是因为在衙门翻查档案,寒湿气入了体,这些日子他又忙,每日只睡两个时辰,湿寒这才发于体表。
湿癣发痒,大人尚且能够忍受,孩童根本忍不住,难受了也说不清楚,只会哭闹。王妃一门心思在公主身上,防着她抓破了脸,感染留疤,便顾不上王爷了。那么大的人,也不知是难得生病难受还是突然闲下来无事,整日里跟孩子争宠。
“王妃,糯米泡好了。”之桃端着木棚,温岚在一旁撑着伞,两人从小厨房走来。
宁安站起,“放到屋里。”
之桃应了一声,阿朱阿紫早就支好了桌子。王爷嗜甜,王妃昨日便差她们泡上了糯米与红豆,今日要亲自做糯米甜糕。王爷这几日同王妃闹别扭,王妃一直也没顾上他,今日小公主不再反复发热,才有心思精力哄他。
王爷总说王妃像孩子,可他闹起来时更像。
薛念自幼练舞,为保持体态轻盈羸弱,腰肢纤细一掌能握,常年控食,根本不适合生育。成亲后调养了许多年才有了身孕,可惜孩子生下后不到一日便咽气了。自此之后,她再未有过身孕。
她收回手,“快四十了,还生什么。”
钱元华笑着拿起写药方,“好好调养,四十了也能生。”女人难以有孕,总归就那么些原因。要么体虚体寒,要么便是同她一样,自幼亏了身体,要么便是产后伤了身。她是三者均有。“你自幼亏了身子,后期虽调养好了些,但上次生产后没有好好做月子,郁结在心,伤上加伤。”人的身体,既脆弱又强悍。
她拿起药方纸轻轻吹着,“你看我那儿媳,娘胎里带来的病,身子又亏了多年,仔细养着,不还是生了两胎三子。”她轻叹,说起三个孙儿,她可是想的很。“前些日子宁儿写信回来,说是孩子们大了,每日习武学文,少了许多时间陪着小安,小安一人寂寞,计划着再生一胎呢?”
薛念笑着收下药方。“皇后娘娘,您知道,我今日入宫,求的不是药方。”
钱元华笑眯眯看着她,“不是药方是什么?”
“和离书。”她做不到同碧涵一样,以七出之名,自己休了自己。她还要脸面,她还要顾着薛家余下姐妹、兄弟的脸面。她笑着,“皇后娘娘,当年您亲口许下我一诺。”今日,她便是要让她践诺来了。
钱元华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松口。她问,“拿了和离书你要去哪儿?”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孤身一人,百般艰难。”
“皇后娘娘您当年不也是孤身一人吗?”
钱元华笑着摇头,“我与你不一样。”她本就出身市井,又身负医术,身后更是有钱氏一族为倚靠,她什么都不怕。最多灰溜溜回京,同皇上哭两声,再做回她的皇后就是了。
薛念静静含笑,“那皇后娘娘您觉得我去哪儿好呢?”
钱元华思付了一会儿,“去漠北吧,找李冰,不过能不能让她护住你一二,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她顿了顿,唇角勾起,端着茶盏喝了一口茶。“漠北偏远,你一个女子孤身前往总归不方便,这样,先去应州,我那儿媳在应州,我让她照顾下你,李冰换防,总要去应州,你去等着就是。刚好我娘家侄女正好也有个商队要去应州,能顺便将你带上。”
薛念知道,她答应了。她松了一口气,笑中多了丝轻松,“也好,我顺便去瞧瞧我弟弟心心念念,至死不忘的姑娘。”
“咸的?”
肃宁躺了一下午,知道宁安在煮红豆汤做年糕哄他开心,却装作不知。他心中暗喜,享受着宁安对他的看重。他倒也不是要跟孩子争宠,只是见她所有心思都放在女儿身上,将自己排在第二,有些吃味罢了。
傍晚时,宁安坐在床边叫他起床,瞧着他脸上涂着药膏似花猫的模样忍不住发笑,肃宁气恼,一把拉过她,又亲又挠,痒的宁安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连连求饶。
糖吃多了不好,宁安不欲让他与孩子吃太多的糖,年糕做成了咸口的,一部分只加了些盐,一部分还加了东湖的特有的海藻。肃宁只咬了一口就嫌弃的放下了筷子。
宁安装红豆汤给他,“水洗的豆沙,花了我不少功夫。”
肃宁不接,宁安又道,“加了糖。”她坐到他身边,偏头亲了他一口,“想想都没你孩子气。”
肃宁笑着揽了揽她的腰,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今日早些休息。”他扫过小女儿,小女儿拿着年糕,拖拽的长长的,沾得到处都是。“你好几日没陪我了。”
“哪有。”宁安面上一热,推开了他。“我不是每日都陪你。”
肃宁伸手一指想想,“中间隔着一个她,算什么陪。”以前她每夜都抱着他,枕着他肩膀、胸膛睡,这几日都是抱着这小东西,弄的他肩膀、胸膛空空,百般不习惯,辗转难眠,每夜对着白嫩嫩的妻子看得到吃不到。
夫妻两人有其他打算,晚饭时便没多说话,吃完饭后,一个去浴堂泡汤药,沐浴,一个抱着小女儿哄她睡觉。
想想睁着一双眼看着他,“爹爹,我不困。”
肃宁将按在肩上,“不困也要睡,快睡。”
哄睡了想想,肃宁去浴堂找宁安,朦胧的白雾中但见一团沃雪似的影子,约是累了,枕着手臂,趴在池边歇息,一头乌黑地长发松垮垮盘在发顶。
肃宁屏退伺候的人,退了衣衫,悄悄地下了水。游到她身后才又缓缓冒出头来。自从宁安第一次出月子,两人在温泉水中欢好过后,他便下令在天下各处别院、行宫大兴土木,挖温泉,建浴堂。为她泡药浴洗澡方便,也为自己欣赏把玩她在水中别有滋味的曼妙身体。
到了她身后,肃宁猛然起身,“哗啦”水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宁安,她浑身一震,下意识圈住自己,既惊恐又茫然。
待看清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气恼,“你又吓我!”她撩起一把水,向他泼去。
肃宁被泼了一头一脸的水,也不气恼,伸手将她圆滚滚、雪呼呼,肉感满满的身体拥入怀中。
宁安的手掌放在他厚实的胸膛上,两人近在咫尺,声息相闻。宁安看着他的脸,他脸上的湿癣已经退了不少,留下浅浅的痕迹。她指尖凝于虚空,半响才轻轻抚上。“还痒吗?”想想哭闹,她确实没顾上他,也在心底觉得,他不似想想姑娘家,便是抓了挠了,留下疤痕也无妨。甚至暗暗窃想,若是脸上留了疤也好,省的不知何处招惹了一个有一个小姑娘。这么凶的一张脸,这么狠的一个人,也不知怎么就这么招人。
肃宁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柔情塞满胸臆,“不痒了。”
宁安与他额头贴着额头,春雨不停,晚间湿冷,虽浸在水池里,脸颊却没什么温度。她贴着他,从他身上获得热度。
她喜欢他的身体,……
“想什么呢?”肃宁见她没什么血色的脸颊一点点变红,便知她想着什么,却仍想要逗逗她。用力将她拥入怀里,铸铁般的双臂箍得紧紧的,丝毫不容她挣脱,低头便堵住了她的唇舌。“是不是在想丑东西。”他勾出她的舌尖轻咬,“你说你多口是心非。”一面骂它丑,一面又恨不能将它生吞活剥了。
宁安的小脸“唰!”涨得通红,她本就面皮薄,便是这么多年夫妻恩爱时没少听他说荤话,也是羞愤异常。气恼之下,便开始挣扎。越是挣扎,越是挣扎不开,……两脚悬在水中,既踮不着池底,也无法勾腿屈膝攻击。
肃宁让她坐在池边,……“小妖精。”……,“今日带想想出去了?遇到什么人了?”他的小妻子一贯藏不住心思,他只要一眼便能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