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跟着朝颜,一路不紧不慢的,到了隐芳院门口两人就分开了。她隔着荷包捏一捏侧福晋方才赏的小玩意,好似是对儿耳坠子。海棠把这绣着海棠红桃花枝子的荷包揣到怀里,抿了抿唇,脚下不停地穿过游廊,往福晋所在的正屋里去了。
乌喇那拉氏媛珠正在抄经。小香炉里笺香快要燃尽了,只剩下指肚大小,浅灰色的烟轻悠悠的浮在空气中,丝丝缕缕,缠缠绕绕。
屋里静得吓人,偶尔只能听到毛笔与纸摩擦的沙沙声。海棠并不敢打扰,放轻了步子屏息垂首立在一旁。
乌喇那拉氏还不到二十岁,正是女子风华正茂的时候。然而她去年才失了自己盼了数年的第一个孩子,跟周围一圈年轻水嫩的小宫女比起来,那张在烟雾缭绕中愈发端庄严肃的脸,竟是生生的老了五岁。
福晋没理会海棠。她似乎已经完完全全沉浸在了晦涩的经文里,提笔,悬腕……她手腕上空空荡荡的,大约是为了方便,事先就摘下了镯子。海棠低头的瞬间瞄了那素白的手腕一眼,不知怎么就想到福晋屋里摆着的羊脂玉观音像。
福晋抄完一卷才回过神来,像是才发现海棠站在那里,便回身坐到榻上,略抿一抿油光水亮一丝不乱的鬓发,示意海棠回话。
海棠深深的福了一礼,起身上前低声说了一遍方才在隐芳院侧福晋那里的对话。说完便住了嘴退回到原位上,眼观鼻鼻观心。
福晋点点头,却向另一个大宫女丹桂道:“传膳吧。”余光瞥见她乳母林嬷嬷面上似有不赞同之色,就顿了顿,又补充道:“先去前院问一句。”
林嬷嬷便冲她慈爱的笑了,赞道:“咱们福晋最是贤惠。”
周围几个小宫女闻言纷纷脆声附和。
屋里这会儿才一下子活过来了,不复方才的沉闷。
福晋听着赞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几个小宫女怯怯地收了声,林嬷嬷却道:“这天儿可真冷。”
“是啊,再过几日雪停了少不得更冷。”福晋端起茶抿了一口。茶有些烫,福晋微微皱了眉,仍慢慢咽了下去。
福晋又问道:“大格格这几日里如何?”细细的问了大格格吃穿如何,可有吃着好的,屋里点了几个炭盆,夜间都是谁守夜,又问了针线做得怎样,可有伤到手。
照顾大格格的嬷嬷忙一一详细的答了。
大格格是格格宋氏所出,一落地就抱到了福晋这里。
起先四爷对这个长女很是看重,连带着到福晋屋里的日子每月也多了几天。不过毕竟不是亲女,也不是记在名下的养女,福晋对大格格照顾还算精心,却谈不上多么喜爱。
自打去岁不知谁在大格格耳边嚼了舌根子,使得她见了四爷反而怯生生的不去亲近,渐渐四爷就减了几分疼爱。
到底是奴才秧子生的,一股子小家子气。反而带累了福晋。林嬷嬷暗暗想道。若是小阿哥生下来了……
林嬷嬷没再多想。她想起了今年二月才得了的大胖孙子,小子生的壮实,又皮得很,儿媳一个人看不住他。林嬷嬷跟福晋告了假,回去看孙子去了。
福晋叹了口气。
一会儿膳房就送了膳来,拉拉杂杂几十个杯碗盘碟摆了满满两张大桌,蒸碗、饽饽、清蒸肥鸭、冰糖炖燕窝……热腾腾的冒着热乎气儿。
海棠伺候着盛了小半碗米饭,是用胭脂米蒸的,有股淡淡的清香。却不是御赐的,是乌喇那拉家派人送来的。福晋想着昨日娘家还派人过来问候,才堪堪有了些高兴的样子。
直到丹桂回来说四爷在书房里不过来了,福晋也没怎么在意,自顾自净了手动筷。菜一共没挟几筷子,倒是把一碗胭脂米就着一小碟酱菜吃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