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P>
夕云的姐妹死了。</P>
死在宁云的怀里，像普通的花草那样，湮灭成灰，只剩下一颗黑灰色的石头。</P>
其实她还活着，那颗石头里有她沉睡的心，但夕云估计，她大概是再不会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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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的是，在今天之前，夕云都坚信她是个只剩躯壳的孽种，无心无魂，不死不灭。</P>
现在，全都反过来了。</P>
原来她所认为的怪物只是在挣扎，原来她所认为的驯化只是在折磨。</P>
她看着那只孽种在最惨烈的安详中死去，在反复思索之后，忽然发现，自始至终，她都没对宁云以外的事物流露出哪怕些许的怨憎。</P>
所以，为什么？</P>
夕云看着那个捧着石头，宛然独笑之人，逐渐困惑。</P>
“哟，宁云。”</P>
“刚我还以为要死了呢，多亏了你，得救了。”</P>
说话的人是季清歌。</P>
尽管连杨凡都知道现在应该沉默，但她还是大大咧咧地跑了过去。</P>
“那个，刚才呢，很危险哦。”</P>
“我感觉那个...怪物的强度都赶得上我们季家的那几个长辈了...”</P>
“说来也奇怪，明明感觉她随手几巴掌就能拍死我们，但我们反而能压着她打。”</P>
“你真的很强呢。”</P>
“真的，今天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然后，还有，那个...”</P>
“谢谢？”</P>
不甘，不念。</P>
“就是啊，那个...我想问你，到底...”</P>
不愿，不解。</P>
“为什么？”</P>
“还记得吧？之前，在白帝星，还记得吧？”</P>
那些被废墟掩埋的尸体。</P>
那群死于黎明的少年。</P>
那个湮灭了无数希望的夜。</P>
你还记得吗？</P>
你可以救他们的吧？</P>
你绝对可以，在那个晚上，让更多人活下来的吧？</P>
“到底，为什么呢？”</P>
“为什么，要袖手旁观呢？”</P>
“是他们妨碍你了吗？”</P>
“还是拯救他们这种行为违背了你的准则？”</P>
“你要是不想引起争议的话，可以和我说啊。”</P>
“好多人死了，好多好多...”</P>
“你见过那些抱着骨灰罐的父母吗？”</P>
“你知道一团肉泥在火炉中需要多久才能变成灰吗？”</P>
“说到底，你这个角色扮演的游戏到底玩够了没有？”</P>
季清歌并不愤怒，她在质问的同时甚至在思考今天要准备什么晚饭。</P>
现如今，她习惯了自己的漠视，在分清麻木和无情之后，她也终于学会了认清现实。</P>
但她并不愿停下来。</P>
好像只要在此时此刻，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向宁云嘶吼，她丢掉的人性就能回来，她心底的空缺就能被填补似的。</P>
虚不虚伪，小不小人，无所谓。</P>
最起码，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宁。</P>
荒原又回来了，灰色的云也成了连绵的山岭，高悬在天际的边缘，宁云收起那枚石头，像是解脱似的，闭上双眼，长舒了一口幽深的吐息。</P>
和往常一样，他又能说什么呢？</P>
说那些人的死都是注定的，如果宁云救了他们，天道就会为了原定的计划能够执行，让更多的人死，让更多的家没？</P>
可那些像窗户上的飞灰一样被擦拭掉的人，也有自己的人生啊。</P>
他们爱着别人，也被别人爱着，于情于理，他们又凭什么被那场近乎荒唐的灾难夺走一切呢？</P>
和往常一样，他又该说什么呢？</P>
说他只是个旁观者，听故事，讲故事，就是他来这个位面的全部意义，任何人的悲欢都与他无关？</P>
可他确实在干涉着别人的选择啊。</P>
想见到更多的笑容，想不计一切的，不顾未来的，拯救一些真切的人，挽回一些无可奈何的事，不正是他在这次难得的假期里唯一想做的事吗？</P>
所以，他要怎么想，才不会错呢？</P>
所以，他该怎么做，才能对呢？</P>
他冥思苦想，苦恼万分。</P>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被提出了无数次。</P>
其实他早就得到了答桉。</P>
但这一次，唯独这一次。</P>
就让我休息一会儿吧。</P>
他想。</P>
之后会好好向自己道歉的，所以，就心甘情愿的把自己骗一会儿吧，拜托了。</P>
他第一次说服了自己，于是，他低下头，露出比任何人都灿烂的笑容。</P>
“我和你是不一样的。”</P>
“尽管，或许，可能。”</P>
“我永远都没办法真正地救回哪怕一个孩子。”</P>
他睁开双眼，眸中带着悲悯。</P>
“但是我仍然，能像正常人那样，爱着别人。”</P>
“对不起，阿清。”</P>
有那么一瞬，季清歌的表情是凝滞的。</P>
短暂的困惑，片刻的窒息，久违的痛苦。</P>
这些天，断手，碎骨，皮开肉绽，都不及这一句真言割开的痛楚。</P>
大风尖啸着，凌迟着少女的心。</P>
意识很快就被恼羞汇成的怒气冲得一干二净，双眼重新睁开的时候，季清歌已经躺在飞船的恢复舱里，濒临死亡。</P>
听杨凡说，她暴走以后，唤出幽云鲸，打碎了整个铁漠。</P>
听夕云说，她暴走以后，凭着同归于尽也要扯下宁云的一块皮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