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就更不该瞒我。你爹信不过我就罢了,咱俩可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你有事藏着不说,这合适么?”孙夫人去工掾遭拒,话里话外透着介意。</P>
“哎——”,刘禅长出一口气,摇摇头,缓缓言道:“香姐,不是我要瞒你,周都督这事我是空有怀疑、苦无凭证。仅凭些臆测,让我从何说起?”</P>
“那就从臆测说起。那日你说公瑾面有凶兆,未及细言。现在详细跟我说说吧。”</P>
刘禅心想我这后妈除了能打架,记性还挺好,是不是所有的女人跟男人吵架时记忆力都如有神助?</P>
前后思索半天才敢开口:“相由心生,面相之说多为心理的反应。周都督少年得志,手握重兵,平生未尝挫败。所谓日中则仄、月满则亏,人若是太顺利,多有劫难相伴,此常理也。我当时也拿捏不准,却不知会如今日这般。”</P>
当日在江陵,孙尚香全程都在现场。刘禅之言也算合理,可她还是皱了皱眉,问道:“可公瑾是暴病而亡,这生病与凶兆何干?仲景先生也说公瑾无碍,为何那么几日就又暴病了?”</P>
刘禅顿感一个头两个大,若说自己是看史书知道周瑜命不久矣,那还不如说“娘子出来看上帝”靠谱。</P>
“若非要我说,听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可别乱了方寸。”刘禅无奈,准备交底。但得先给小后妈打个预防针,免得她反应过度。</P>
“这是什么话?想到什么但说无妨,我又不是小孩子。”见阿斗态度松动,孙夫人语气柔和了许多。</P>
“唉——,”刘禅又叹了口气,心想你还不如我这小孩子呢。调整一下坐姿,说道:“真相也许并不复杂。周都督正值壮年,非伤非病,突逢变故,那结论只能是遭了毒手。”</P>
说到这里,刘禅话音顿住没再继续。孙尚香听罢眼神一黯,老实说,这个念头其实早就在她心底种下了,一直被压着不敢揭开。如今听刘禅讲了出来,孙夫人算是摆脱了纠结。</P>
她面色惨白,轻声呢喃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P>
红缨站在一旁,见小姐神情激动,上前一步握住孙尚香的手,细声宽慰:“小姐,人死不能复生。事已至此,咱们还须先想办法弄清真相再说。”</P>
孙尚香眼圈通红,忽觉一阵空落落的惶恐,呆呆附和:“说得对,先弄清真相,再说。”</P>
刘禅也在劝解:“听文伟先生讲,周都督离开京口时一切如常,那么八成就是到巴丘的这段路上出了纰漏。若找得到当时的随护人员一一盘问,或者能有线索。”</P>
“既如此,我再去一趟京口,找二哥要人!”</P>
孙尚香就要动身,却被刘禅拦住。</P>
“且慢。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此事还是勿使吴侯知情为好。”</P>
“为何?这等事若无二哥准允,谁能将人找来盘问?”孙尚香闻言不解。</P>
“这——,若周都督果真是被人暗算,那有此动机与手段的便绝非泛泛之辈。若稀里糊涂将此事搬上吴侯的台面,万一掀起一场暴乱对江东可绝非好事。眼下只宜暗中调查,待有了结果再告知吴侯不迟。”</P>
刘禅这话只说了一半,其实他心里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吴侯孙权。当然,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种话断不能讲给孙尚香听。</P>
孙尚香略微思忖,同意了这个建议。</P>
“也好。红缨,那你就跑一趟,去找小乔姐姐,将公瑾的随从名单找来,私下问话。”</P>
刘禅又道:“可让邓艾和王双同去。他二人机灵沉稳,能帮上忙。”</P>
于是红缨从郡主手里接过信物,去找邓艾和王双。孙夫人这才顾得上问问刘禅在工掾忙啥。</P>
“听说你整日泡在工掾,又在鼓捣什么东西呢?”</P>
“嘿嘿,求着爹让工掾给我做一套小玩意儿。我怕他们做不好,所以得去看着。回头弄好了带你去看。”</P>
“罢了。你的鬼主意太多,我也没那么好奇。听庞军师说工掾里面环境复杂,你一个娃娃多加小心,别光顾着玩伤了自己。”</P>
一句略显温情的话让两人放松不少,刘禅咧嘴笑笑:“有月姨陪着,哪会让我胡来?”</P>
孙尚香微微点头,起身走到案前,从食盒里拿出个小布包递放在刘禅的桌案前,难得有了一丝笑意:“带了包吴郡特产的龙凤酥给你。先回屋歇着吧,我也累了。”</P>
孙夫人面露倦容,将酥糖交给刘禅便转身进了内室。连番的折腾下来,小姑娘即便再刚强也有些吃不消。</P>
刘禅拿起布包,忽觉一股暖意。回想起长板坡前,面对曹纯的追杀,她把自己挡在身后,就如两位姐姐那般舍命引开曹军。此番去到京口,为周瑜的病逝满心悲怆,却还不忘给自己这个便宜儿子带包零食回来。</P>
这样的惦念刘禅以前只从甘夫人身上感受过,这样的呵护也只有亲人给过自己。也许,不知不觉中,两人早已将彼此认作了亲人?</P>
除了亲情,还有什么能让柔弱的人视死如归?</P>
除了亲情,还有什么能让倔强的人温情脉脉?</P>
周瑜的事,得管!</P>
刘禅暗暗下了决心,捧着那一包龙凤酥,小心翼翼地转回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