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覆盖的山林中,原本应该安静无比的地方陆陆续续的传来打斗的声音,空中几道暗色的光束不断从树木中间的缝隙而过,刀剑碰撞的声音在空气中格外的突兀,剑气厉光带起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暗红色的血迹落下来渗透入了白色的积雪中。
如同在白色的雪地中央绽放出来的暗红色梅花一样,妖娆刺眼,夺目无比,星星点点的红色血迹一片接着一片,如同在白色的纸张上肆意描绘一般的毫不顾忌。
黑色罩袍的人不断从半空中落在了地上,捂着身上的伤口止不住的开始颤抖之后很快化为了一缕黑色的烟雾消失。
顾玖笙落在地上,轻轻的收了手中的剑,抬手整理整理了手边的袖口,他脚下踩着绵延不断的血迹,可是人却依旧贵气无比,似乎刚才挥剑砍下戾气及其严重的人,不是他一般。
“身手不错,可惜还是太弱了。”他轻巧的说了句。
距离他最近的头目咳嗽着吐出一口鲜血,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水晶球,“果然不愧是战皇,能够和你一战也算是我们三生有幸了。”
男人轻佻的看了眼他手上的水晶球,看上去倒像是个挺漂亮的物件,白淽素来喜欢朴素简便的东西,她应该会喜欢这水晶球的款式。
等到新年的时候,给她照样子订做一个差不多的,她应该会很喜欢。
水晶球被抛向了空中,以高速旋转的姿态,在空中迅速转悠着,以水晶球为重心开始起了一阵狂风,风吹在脸上跟刀子差不多,带起了地上无数的积雪落叶,宛如龙卷风一般。
这样大的动静,可想而知他们是做足了多少准备了。
“战皇,让我们再重新看看你的力量吧,别怪我没提心你,被这个水晶球关起来人,到现在可是一个都没能够出来!!!”那人顶着呼啸的狂风嘶喊道。
顾玖笙抬头,眼眸微眯,盯着肆虐无比的水晶球不放。
才不过半响的缘故,地面上恢复了平静,被狂风肆虐而起的断树枝丫都被吸进了水晶球里头,连同一脸平淡看着水晶球旋转的顾玖笙也已经不见,放出水晶球的男人抬手,将落下来的水晶球接住。
看了眼其中璀璨透明的晶质,他笑了笑,“这法宝还真是不错,这么快就将人给收进去了。”
“这顾玖笙怎么就这么容易进去了?他不是很厉害的,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吸进去关着了?”他身边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人看着他开口。
这一场,差不多把他们的人都给折了进去,他们两个还是因为有这结界的力量罩着保护着了,否则的话现在估计早就出事儿了。
“你以为他傻,这结界和其他的几个相连,他如果强行挣脱出去的话,难免不会因为力量的浮动而伤害到跟他一起过来的同伴,能够坐稳九天王朝的君位,他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怕也是已经看准了要想走出这结界,水晶球是一个关窍而心甘情愿的被关进去的。”那人得意洋洋的开口。
这水晶球也是他故意放出来的,为的就是让顾玖笙能够自己走进去。
这么看来,这人还真的是个痴情种,以他的力量完全可以强行挣脱,可是害怕关联着的力量伤害到他老婆,这么容易就妥协了。
“可是这东西能关的住他吗?”那人担忧的看着隐隐发出光亮的水晶球。
这么厉害的人物,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简单控制的,这么简单就被一个水晶球给关住的话,恐怕也不配战皇这个称号了。
“你放心,强行以力量对峙的话,恐怕没有人会他的对手,所以这其中,可是大有名堂。”捏着水晶球的人得意洋洋的出声。
“你告诉告诉我呗,堂主给你这个水晶球的时候,到底说什么了?”
他们这个队伍负责的就是在这个结界里阻拦顾玖笙,最后的时候莫郄给了他们这个水晶球,这就是整个阵法的关键部分,可是具体说了什么,他确确实实的是一点都没听得到。
看着这么轻松的就将顾玖笙给关进去了,他心里的那点好奇可是蹭蹭的上来。
“这个水晶球里,能够窥探人心的秘密,根据这个人心里的秘密,来进行弥补和试探。”
“弥补?”
这是个什么说法。
“就是会将他心底藏的最深的秘密看出来,给他弥补了自己人生当中所有的遗憾,从而让人达到满足的状态,让他永生永世的陷在那个理想的世界里,再也不愿意出来。”
能够窥探人心的秘密,找到这个人关键的弱点,让他永远都不会想要走出那个世界,这就是这个水晶球的秘密。
“据说这是当年创世神留下来的东西,听说一直都被焱魔大人把玩着,焱魔大人出事之后,就被收进了堂内的仓库里,这次如果不是为了能够摆阵设计顾玖笙,这东西也不会放出来。”他笑着说。
现在能够回去交差了,顾玖笙,是绝对不可能走出来的。
与此同时,被收进了这水晶球里的顾玖笙,在经过了一段漆黑无比的长廊之后,视线豁然开朗,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假山丛立的花园。
他再认真的看着,就见到了那边正在绽放的各类珍奇花卉,花团锦簇,开的格外漂亮,他低头看了眼脚下,这石子路,也是格外的熟悉。
很快他便知道了这个地方是哪里,九天王朝皇宫之内,这里是,芸锦宫。
这些绽放的花朵,是他当年从芸锦移植过来的,在他和白淽成婚之后的第一年,这些花第一次绽放的时候,他们却都没有能够看得到。
这些虽然是他亲自差人带过来的,可是在花朵绽放的时候,他去往了江南,再回宫的时候,已经是冬季。
那个半年,白淽随着他在江南游历,错过了这些花绽放的时节,可是第二年再次开放的时候,他们已经闹得不可开交,那个时候,他纵使会每天到芸锦宫来看她,可是却也没有再多放心思在这盛开的花朵上。
这会儿看来,这芸锦的花,的的确确是挺美的,难怪她心心念念的记挂着。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宫殿内走出来一个人,看到他的时候眉开眼笑,回身过去叫了声。
“公主,陛下过来了!”月牙欢喜的叫着。
那边很快穿着一袭白衣的白淽出现了,臣心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出来,能够很分明的看得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在看到园中的男人时,她脸上绽放了出笑意。
“回来了,我还在等着你用早膳呢。”她说着伸手。
一模一样的面容,一样的气质,甚至神色音韵都是一样的,分明就是白淽当初的模样,一点没有差别,可是唯一的区别,就是在看到他的时候,她眼中真切的欢喜,不带一点的虚假。
“怎么了?”对面的人迟迟没有等到顾玖笙伸手,主动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掌心。
“怎么这么凉,这大夏天的。”她说着两手开始给男人暖手。
“你。”顾玖笙蠕动嘴唇,却是什么都没能够说的出来。
白淽牵着他慢慢往殿内走过去,没有过多的关注他脸上的神色,“是不是北江的水患没有处理好,你这些日子太过烦心了,总得要一样一样的来,我已经安排臣义过去了,他会带着芸锦的人开挖河道,重新疏塞,你姑且再等等,不用这么担心。”
她说的,是她初初有孕那一年的时候,九天王朝北江爆发水患,流民万千失所,而南方边境草寇作乱,他每一天都在在前朝忙着,几乎是和衣而眠。
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开始同他做戏,装作她丝毫不关心他的情况,若是他连续很长时间不到芸锦宫,她也巴不得,断断然是不会这么体贴的与他排忧解难。
也是到了这里白淽才告诉他的,其实她私底下安排了芸锦的人去辅助当地官员治理水灾,也从芸锦调度了粮仓过去,解决流民的问题。
那时候,她如何爱的隐忍,顾玖笙清清楚楚。
“怎么了,怎么还是不说话呢?”她说着给他递了块糕点,“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我刚刚亲自下厨去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顾玖笙看着面前的人,分明知道这是幻象,是这水晶球里根据他心底的记忆勾勒塑造出来的人物,不是她,可是却还是忍不住。
或许人对于心里那些埋藏最深刻的遗憾,总是有想要补齐的欲望吧。
“你以后还是不要劳累。”他哑着嗓子张口。
对面的白淽笑了笑,低头动作轻缓的抚过了隆起的小腹,“哪里呢,孩儿也说要陪着我一起给父皇做些好吃的,这些天他在我肚子里很乖,我都在想,以后他长大了会不会和你一样,面相俊美,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呢?”
顾玖笙视线顺着看着她隆起的腹部,从前的白淽,这个时候已经快要将另外一个女人接到这宫内,安排在他的身边了。
这梦境里,他们的相处,和寻常恩爱的夫妻无异,没有那么多的算计和折磨,是他一直都最想要的模样。
“殿下,您这话说的,这肚子里的小皇子可是有这么厉害的父亲,龙生龙凤生龙,您和陛下这么优秀厉害,这孩子哪里敢长得不好了。”月牙笑着给他们斟茶。
她抚过肚子,脸上洋溢着格外幸福的笑意,“是啊,臣心你去把我画的画像取过来给笙哥哥看看。”
臣心点头之后走开,白淽欢喜的看着他,“我将我猜想的孩子会生的什么模样给画下来了,你看看我画的如何。”
他们之间,从前对于这个孩子,都是闭口不谈,她装的那么痛苦,将心里对他的所有爱意全部深刻的藏起来,半点不敢表露出来,给自己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盔甲。
每一次对他的恶语相向,伤他一分,便是伤她十分。
臣心动作很快,将带过来的画像放在了桌上。
白淽一脸欢喜的摊开,献宝似得给他看,“你觉得怎么样,孩子未来,是不是生的很像你?”
她画出来的那个孩子,眉眼之间七分相似,都是他的模样,这样简单的讨论,猜想孩子未来的模样,性子,成就,似乎是每对夫妻之间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对于那时候的他们来说,却是奢侈的想像。
这样的画面,那时候不知道多少次出现在他的梦中。
那是幻想,是他心里勾勒出来的化相,他也还是想要,看一看。
“再过几个月,这孩子就要出生了,他有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父亲,也会被保护的很好,不过有你在,倒是不用我再教导他什么东西了。”她笑着握住了男人的手,“你要答应我,这孩子出生的时候,一定要陪在我身边,我害怕。”
这些话,也许或多或少的是当时白淽的心理活动,她年纪尚轻,自己都还是孩子,又何以能够照顾另外一个孩子,在面对孩子的出生上,她心里的压力,要比他越发的大,可是却什么都不能够同他说。
这里时间流逝的维度很大,顾玖笙看到了她孕中八个月的样子,圆滚滚的肚皮像是要涨破一般,低头坐在石桌边上低头看书,她原本性子飞扬跳脱,从入宫之后怀孕开始,便十分的安静了。
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捧一本书看着,有的时候茶凉了也不自知,每一次他过去将她手边的书本取开,却总是被她冷眼相对,素来没有过好脸色。
他轻轻走过去,伸手将她手上的书册取下来。
被打断的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见到来人是他,脸上绽放出欢喜的笑意,“你来了。”
看到他的模样,她跟着张口,“我保证我没有看很长时间,刚刚才翻开的,我仔细着呢,不会伤着眼睛。”
顾玖笙在她身边落座,看着桌上摆放的都是他喜欢吃的东西,以往这些东西,也是从来不会在芸锦宫出现。
“对了,你是不是还有东西没给我。”她说着摊开手掌在他面前。
男人低头望了眼,再看看她。
她菱唇微微抿动,却是带着孩子气的表情,“笙哥哥你忘记了,我前些日子同你说了,让你在朝政空闲额时候好好的想想,孩子以后要叫什么名字。”
顾玖笙摇头,“我,的确是忘了。”
她倒是没生气,“算了算了,知道你这些日子忙着,我便不怪你了,我想了几个,你要不要听听看看,好办不好啊?”
她取了纸笔过来,一笔一划格外认真的开始书写自己想到的名字。
“名字总是最重要的,孩子要出生了,总是不能没有名字,要是他第一眼看到我们的时候,我们没能够唤他的名字,只怕他以后长大了会埋怨我们不够谨慎仔细呢。”
“他刚出生,有什么记忆。”
“不行,我们自然要面面俱到的,我还是想孩子的名字由我们来定,什么都交给礼部的话,未免太过冷冰了些,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孩子的名字寄托了父母对于他未来的期待,不能马虎。”她握着毛笔板着小脸,十分认真的同他说。
孩子的名字,寄托了父母的期望,不是吗。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么同她说的,可是却没有听到她口中有任何的回应,顾玖笙低头轻笑,许是她心里无数次的想过,忍着心底的痛意不曾给他回应。
否则的话也不会记住了他写在书房桌上已经准备要给她看的名字,峤。
峤,高山之巅,寓意坚硬不拔,俯瞰大地。
她从来都记得。
“笙哥哥,你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她伸手取了帕子递过来。
顾玖笙摇头,轻轻的接过她的笔,在纸上写下了峤这个字。
这个幻境之中,在一点一点的帮他想起,想起那些他因为愤怒而渐渐忘记的过往,想起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那段温馨的过去。
白淽逼退了火凤凰之后便在虺的带领下继续往前走,折腾了这么半天,走了这么一天的路,眼看着这天边已经逐渐灰暗起来了,看着快要天黑了。
不知道顾玖笙那边如何了,这一路也许是因为将向雯关起来的缘故,她没有在碰上找麻烦的,不过这样的平静也让白淽心里格外的不舒服。
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一样的前奏,不知道嘉衍和臣义那边如何了,如果没有碰到她的话,那么肯定是往顾玖笙的那个方向过去了。
“我们再这边休息一会儿吧,都快走了几个小时了。”白淽叫了声。
驮着虺的小白回头,听话的飞到了白淽身边落下来,坐在了女人身边的位置。
“算着也差不多快到了吧。”她看着虺。
藏在仓鼠小小身子里的虺点头,现在已经越来越靠近那股阴沉的力量了,如果不是有白淽护着的话,它是绝对走不到的,恐怕还在不远处就被压迫的窒息了。
“好好休息休息,也顺便等等他们。”白淽回头看了眼自己过来的方向。
哪怕等不到顾玖笙,等等嘉衍和臣义也好,他们两人的本事也不小,不说臣义是芸锦的人,不伤不灭,能够自动愈合,嘉衍跟着顾玖笙出生入死那么多年,身手是不用说的,肯定早就已经练就出来了。
她是害怕出了结界之后,那两人再遇上了什么埋伏,要是受了伤就不好说了。
小白原本趴在地面上,很快抬起头竖直了耳朵看向了他们身后的路,轻轻的叫了声,“乌咪”
小白的嗅觉和听觉都是十分灵敏的,它这样子肯定是嗅到了什么人过来了,而且不是他们熟悉的人。
很快隐约的像是看到了两个人影一般,她抬手挥过,她和小白连同虺化成了透明的姿态隐形起来,周身的气势也都十分灵敏的隐藏起来了。
两个穿着黑袍的人从他们身后过来,那装束一看就是暗灵堂的人,黑漆漆的,才不过走了几步之后,其中一个人已经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行不行啊你,你怎么就休息了呢。”身穿黑袍的男人回头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