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是农村最热闹的节日。张平安家并不热闹。除夕晚上只有爹娘自己共三人。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女儿是在男方家团聚的。平安的二姐,在婆家吃了团年饭会来家看一下,是又要回去的。算不得团聚。
当地习俗,正月初一是拜新年,是邻居间村上人家,互相走动。年轻人辈分小,要给老年人、辈分大的人拜年。这些人邀帮结伙,村子大的,聚集的人会很多,在一帮人中有个领头的。例如到了某家门口,领头的人会高声喊:“拜年啰!”辈份小的,还会下跪,真的要跪在地上磕头的。而辈份高的,那怕是年龄不大,他也会不出门,就在家等着别人来拜他。辈份高,年龄又大的,甚至就睡在床上,不叫睡懒觉,而是叫享福。他是等着人家来跪拜的。 热闹的场面无法描述。但是队伍一不进门,只在被拜者门口;二不出村,只是本族本村的活动。过去这拜年就叫“穿宗”,意思是把整个宗词人的感情穿在一起,团结一条心。拜完年才能换新衣(如果有新衣换),因为跪地是会把衣服弄脏的。
初二是拜新灵。去年死的人,有坟的叫新坟。灵位牌是供在家里的桌上(特设的)的,亲朋之间,有则来祭拜,无则不能来拜的,在家休息好了。
初三初四才轮到女儿和女婿带着外甥回娘家拜年。张家约定是女儿女婿初四来,对张家来说初四才是真正的全家团圆。
张萍欣与黄细毛来得早。一是路近;二是无小孩拖累。黄细毛心里想的是先到为君,后到为臣。虽是小女婿,他可是自己称大。另外礼品先来的摆在大厅方桌之左边(以出门定左右),左边则是厅的东边,古语有“文站东,武站西”!此乃朝臣的站法。他觉得文比武大。又是他要称大。
张平静俩口子来得晚。从矿上到张家桥镇有近二十里地,加上小孩,就靠吴由田的旧单车,载上两个人,能不晚吗?晚就晚一点吧。吴由田又叫吴由天,“天”与“田”是阴平与上声,他认为什么都是由天决定的,你就决定吧!可姓又不争气,姓吴。吴可是口在天上。可以理解为姓吴的人会吹牛,说大话。可吴由田不怎么认为,他说口在天上,是要少说话,有天看着呢!俗话说:“言多必失!”还是少说为佳,不知是他不愿多说,还是他不会说,反正他的话特别少。你看他把礼品一放(只能放在桌子上的右边),只喊了声:“爹!”“娘!”就不吭声了,至于小姨子,连襟他不会主动打招呼,因为他是老大,不说话,资格摆在哪里呢!可黄细毛俩口子从不喊“哥”或“姐夫”。黄细毛本来就瞧不起控煤的,他不会喊人。吴由田也不耻他,他跟他也无话可说,只好到厨房去干活。张妈不让,他就带着儿子去逛街了。小男孩随爸,进门时,在娘的教导下喊“外公”,“外婆”。外公外婆很喜欢的,拿了压岁钱给他,又拿了不少吃的,就跟吴由田出去玩了。
张一富是一家之主,大过年的,人家放假他也歇工,做事要过了“上七”再说。今天是初四,女儿女婿及外甥都来给他们拜年,是他们家团聚的日子,他高兴得很。坐在桌子的上方,背靠着椅背,一边品茶,一边与黄细毛在闲谈。张平静问了爹一句:“爹,上次娘让我调查的事,你们怎么处理了!”
“什么怎么处理,这是你弟弟的事,让他自己处理吧!”张一富一推一个干净。
“叫我看,还是可以谈的,那天在赵庄我只远远地看了一眼,那妹子真漂亮,在城里这么漂亮的女孩都不多见!”张平静发议论了。
“漂亮,光漂亮不能当饭吃,你养得起吗?”黄细毛平时不怎么干政的。不知为什么今天对大姐(他从不喊大姐的,第一他比平静年龄还要大一岁多;第二,平静是跟着吴由田受冷落。姐夫哥不喊,姐姐他也不喊)。发起难来了。
“黄细毛,我是跟我爹说话,用得着你来教训我吗?”张平静一直看不惯黄细毛的作风。有什么了不起!瞧不起这个,瞧不起哪个,不就是一小小的中专生吗?她想过,丈夫是挖煤的,可工资不比黄细毛低(矿工的工资是比较高的,还有奖金,比一般工人的待遇要丰厚得多),黄细毛瞧不起丈夫,就是瞧不起她,她必竟是萍欣的姐姐,萍欣是喊姐姐的,就黄细毛不喊。今天他居然代他爹说起她来了。要不是大过年的,她一定会教训他几句。不过她还是丢下一句话:“又不是要你养,你操什么空心哪!”
黄细毛那受到过这个气,想开口顶回去。可是当着岳父大人的面,顶撞他女儿,他不敢,还是闭上了嘴。可他心里不服,就只自我安慰自己,好男不和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