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系舟带着她去扫墓去了。</P>

那是一座衣冠冢。</P>

坐落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墓地中。</P>

坟前摆着火盆，火焰舔舐着黄纸，冥币上有六排铜印，是六路钱，外圆内方，仿若他这一生。</P>

秋意深浓，三哥穿着针织马甲，灰色西装下只露着白衬衫的衣领，他跪在蒲垫上，磕头拜下去，神情比拜菩萨都虔诚。</P>

礼节做完，三哥伸手:“拿酒来。”</P>

一直在旁边不敢吭声的廖功，将买来的秋菊酒递上来，“三哥，地上凉，跪久了对膝盖不好。”</P>

他并不知道这个关叔对商系舟是怎样的存在，只知道，每次到了关叔的忌日，三哥都来拜，一跪就是一上午。</P>

商系舟没理他。</P>

打开酒塞，将酒倾倒在碑前，呲溜溜，一条水线钻出来。</P>

“关叔。我将阿碗带来了……”</P>

严婉儿连忙在旁边猛鞠三个躬，“关叔好”，倒像是真见着了关叔似的。</P>

商系舟笑。</P>

也消除了一点悲伤。</P>

嘴角带着淡淡的勾，等着她说完，才继续讲话，“……阿碗要跟着我，要和我好。”</P>

严婉儿被他直白的话弄得脸红。</P>

商系舟只是高兴的说，像是给阴间的人报平安一样，说得仔细，“我想请关叔给我们做个证。”</P>

这世上，大概只有关叔这个长辈会衷心的祝福他们。</P>

严婉儿站在他旁边。</P>

他轻轻的勾了勾阿碗的手指头，拨弄一般，带着好奇，却不显轻浮，像个小孩子。</P>

“阿碗，关叔对我很好，知道他去世的消息的时候，我替他建了这座衣冠冢，并给他守孝半年……”</P>

商系舟声线淡淡的，仿佛指间的烟，他在给阿碗解释。</P>

他连他妈去世都没有守孝。</P>

“关叔对我来说，比我父亲都重要，阿碗介意给关叔敬杯酒吗？”</P>

阿碗拿过廖功手里的酒坛，噗通跪在地上，拔开酒塞，举起，“三哥，阿碗和你休戚与共，关叔待你好，我自然要将他当成亲爹侍奉、供养。”她将酒哗啦啦倒在碑前，酒急促洒落，酒珠崩飞，尘埃起落，掩盖住她语气里莫名的悲伤。</P>

“关叔待我，也是极好极好的。”</P>

声音轻若柳絮。</P>

若没有关叔，商系舟就死在了十年前那个除夕夜。</P>

若商系舟死了，她会后悔一辈子的，并且从这个面位里出不去。</P>

……</P>

日子是以一种极平常的速度继续的。</P>

桂花翘翘的开了，又灭了，香如火一般息了。</P>

菊花开罢，草木衰败。</P>

安福胡同的乞丐多了。</P>

商系舟每遇到就撒银钱给他们。</P>

因着他大方的缘故，许多乞丐都往这来乞讨，希望能过一个暖冬。</P>

严婉儿又得了一个钱匣子。</P>

檀木的匣子就跟鱼缸似的。</P>

小金鱼儿在里面摆动尾巴，一尾煽动，就是硬币碰撞的回馈声响，丁玲玲，哗啦啦，脆生生的好听，听之不倦。</P>

阿碗打趣儿似的，笑着说:“三哥，你是不是瞒着我，藏了一个聚宝盆?”</P>

米放进去，隔一夜，米缸溢出。</P>

钱放进去，隔一夜，老鼠跑动般，全搬到这里来了。</P>

盆满钵满。</P>

声声哗然。</P>

商系舟好像给钱给上瘾了似的，三五天，送来一匣，一匣接着一匣，扑鱼捞虾般，筐满箧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