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毅的视线逐渐被鲜血染红，他吃力地抬起头，看到纪望舒走到苏颜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后就听苏颜高声宣判道：“武盟副使文明毅，设计杀害盟主尚靖宗，勾结邪魔残害同僚，纵容黑贩荼毒百姓，罄竹难书，天理难容，罪证确凿，今！认罪伏诛！”</P>
苏颜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却是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P>
跟着他一同来的众人早在苏颜宣判他的罪名时便陆陆续续躲了出去，待到苏颜说完，人已经走空了，文明毅只能木讷的看着苏颜宣判完后也离开了。</P>
此时，他的视线里就只剩纪望舒与影楼之主。</P>
谁知这时，纪望舒与影楼之主对视一眼，像是说了什么，随后影楼之主也退了下去，一个黑衣人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中。</P>
他想起来了，这是一直跟在漆影楼楼主身边的那个侍从。</P>
待到人走近，文明毅总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这满是仇恨的双眼叫他分外熟悉，终于他想起来了，是那个他未及处理的漏网之鱼。文明毅还想出言讽刺几句，一张嘴却只能感觉喉咙中的血不断往上涌。</P>
这人竟能藏到圣子身边去，倒是低估了他的本事……不惜易容换面躲到今天，就是为了手刃我这个灭门仇人这一刻吧……</P>
看着文明毅的眼神不断变换，纪望舒对着他身边隐忍已久的莫濯清道：“此人便交给你处置了，是死是亡，凭你喜好。”</P>
纪望舒说完又蹲下身子，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对着文明毅道：“你妹妹现在过得很好，安心去吧。”</P>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P>
只留下身后企图挽留他脚步的呜咽声和一下一下捶打地板发出的沉闷声响。</P>
………………</P>
纪望舒伸手接过蒙面人递来的大氅重新穿好。</P>
趴在楼梯扶手上，早就等的不耐烦的十五一见到纪望舒就急不可耐的跳到他肩上，尾巴勾着纪望舒的脸磨磨蹭蹭，欢喜非常。</P>
见纪望舒下楼，苏颜赶忙凑上去。</P>
这些日子纪望舒在武盟受了许多委屈，当纪望舒提出要亲自处置文明毅的时候，苏颜也没有反对。</P>
见纪望舒下来的时候面色不大好，直到两人走出漆影楼结界，埋身在飞雪里，纪望舒都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P>
雪下的不急，却大如絮团一般，一点一点重新装填这雪白的天地，掩盖住雪地上四散杂乱的脚印。地上的积雪消下去不少，不再那般难以落脚。</P>
两人就这么静静站着在雪中，纪望舒抬头看着漫天飞雪飘落。</P>
这时苏颜突然拉住纪望舒掩在衣袖里的左手。</P>
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纪望舒突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迟疑的看向苏颜。</P>
苏颜抓着纪望舒的手，将掌心的伤口摊开在自己面前，随后取出随身的伤药和手帕将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P>
苏颜拿着小瓷瓶，将里头的药粉敷在那横过整个手心的狭长伤痕。</P>
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纪望舒下意识缩手。苏颜本想制止他乱动，却又不敢去抓他的手腕，只能任由他将手抽回去，刚敷上去的药粉也抖落不少。“刀口有些深，还是要尽快处理好才行。”</P>
纪望舒又将手伸出来，任由苏颜给他上药，语气轻巧道：“早就不疼了……”</P>
苏颜按在伤口附近的手指微微加重力道，就听纪望舒短促的痛嘶一声，急呼呼道：“……阿颜阿颜阿颜，轻点轻点，还是有些痛……”</P>
“望舒，你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了些。”苏颜看着纪望舒手心翻开的伤口皮肉，心疼道。</P>
“一时情急……”纪望舒移开视线，未再解释更多。</P>
苏颜给他处理好伤口， 纪望舒骑在白虎身上，两人循着来时的路线往回走。远远的在山石下看到一个人 ，那人在地上挖了个雪坑蹲在里面，抱着胳膊缩在石壁的夹缝中躲避风雪。</P>
蹲在雪坑里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人看到骑在白虎上的身影，匆匆站起身来，胡乱抖了抖身上的落雪。</P>
“他们都走了，你怎还在这里？”纪望舒看着青年问道，这里的他们自然是指的同行的武盟人士，人早已离开，就连地上的脚印都已经被雪重新盖住，看不到一点痕迹。</P>
“圣子殿下，我……不知道该去哪里……”青年怯生生的看了纪望舒身后的苏颜一眼，又往后退了半步，身子已经整个贴在石壁上。</P>
如今的武盟怕是回不去了……</P>
纪望舒回想起自己曾写信给方世安询问过武盟底细，方世安给他的回信中提到过，“这武盟成立之初啊，确实发挥了很大的用处。三十年前的中原当真可以称得上的邪魔当道，遍地枯骨，民不聊生。那年不知为何大批魔物联手入侵中原，中原几欲沦陷，于是许多正义之士纷纷揭竿而起，自发反击邪魔，其中带头的就有尚靖宗。战火持续数年之久，近乎将整个中原的土地都焚烧了一遍，中原侠士战殒近七成，才终于将中原的魔祸除净，换得几天太平。”</P>
“后来为了守住这份牺牲重大，来之不易的太平，尚靖宗联合其余幸存侠士一同创建武盟。”</P>
“只可惜啊，太平永远都是暂时的，武盟成立后，一时间被中原的百姓奉为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尚靖宗也自然而然的被推举成为武盟之主，只是人在被捧高，脱离了脚下供养他的泥土后，心底的贪念就开始慢慢滋生……”</P>
纪望舒看着眼前的青年，他也许同文明毅年轻时一样，满怀着希望和热血来到武盟，或为自己理想，或为一番事业……只可惜，错了，都错了，现在的武盟早已不再是最初的武盟。</P>
如今武盟领头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武盟已经是一盘散沙，再难成事……这人年纪尚轻，身手也并不突出，对武盟内部的事估计牵扯不多，文明毅留这人在身边，其中用意他也多少能猜到，只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P>
这场对弈，胜负已定，成王败寇，谁还会在意棋子下场如何……</P>
“回中原，或是去你想去的地方吧，江湖偌大，何处不留君。”纪望舒说着回头望向无边天际，“趁着天色尚早，离开吧，要起风雪了。”</P>
辞别青年，两人沿原路返回中原，天色渐暗，两人紧赶慢赶又来到那处生有热泉的山洞，在外头风雪里待得久了，沾在衣服上未掸净的雪一靠近暖和的地方便化成水，洇出一片片水痕。</P>
两人熟门熟路的进去，苏颜顺便拾了柴火，打算烘烤衣物。却见洞穴深处不知是谁在里面铺了厚厚一层干草，还将洞内又收拾一番，将地上大块的碎石枯骨都清了干净。</P>
纪望舒打量着洞内有人活动留下的痕迹，顿时了然，又看了一眼疑惑的苏颜，轻笑一声淡淡道：“看来我们离开后另有人来过，倒叫我们捡了个便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