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哭(2 / 2)

“什么戏啊?”

“是一部都市爱情戏,叫《给我一个妈》。哎,你猜我演什么?”

“总不会让你去演妈吧。”

“你还真猜对了,我就是演孩儿他妈,而且是两个孩子的妈。哈哈哈……”这丫头没心没肺地在电话那头哈哈傻笑。

王大伦蛋疼道:“你才二十岁,你确定你演妈合适?”

“又不是第一次演,算上这次我已经第三次当妈了,顶多就是妆画得稍微成熟点。”

前两次是古装戏,这古装戏本来就显老,而且古人十几岁当妈挺正常的。但这是都市时装戏,而且还是俩孩子的妈,这能一样嘛?

王大伦暗自腹诽,敷衍着哦了一声,又道:“这次你跟谁合作?”

“姜闻的弟弟,姜五!”

话说有个著名的哥哥真是很讨厌的,姜五说起来也算是王大伦的大师兄,电影学院90级毕业的。99年的时候凭借《美丽新世界》获得夏威夷国际电影节影帝称号,之后又凭借张扬的《洗澡》,更是名声大噪,被誉为“中国的阿甘”。

论知名度姜五要远远超过王大伦,已经跻身内地准一线明星的行列,但就是因为有个更加出名的哥哥,大家还是习惯把他称为“姜闻的弟弟——姜五”。

王大伦在电话里听女朋友讲了一番《给我一个妈》的内容梗概,其实是一个很狗血的故事,范子怡饰演一个香港富家小姐,姜五则演一个老婆跑了,带着俩孩子的苦逼包工。然后富家小姐失忆,错认包工头是自己丈夫,又把俩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于是大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至富家小姐恢复记忆,而跑掉的老婆突然又回来了,然后各种撕逼。

反正就是一锅大杂烩,既有豪门恩怨,又有爱恨情仇,同时还夹杂着诺丁山的故事。制片方邀请当红男星姜五和新晋小花旦范子怡担纲主演,就是奔着捞钱去的。

…………

傍晚的时间慢慢过去,不知不觉天色黯淡。

今天晚上这场戏是惠和堂的最后一场戏,工作人员都在紧张的忙碌着。这部电影的主题是灰暗色调,夜戏的灯光当然不能太明亮。灯光师指挥几个手下爬上了屋顶,正在调试冷光灯的亮度。

“田导,你看这样行不行,待会大伦出来的时候,摄影机慢慢地移动,然后在这个位置停住。整个镜头我打算用全景长镜。”

李平宾跟田庄庄商量着待会如何拍摄,经过近一个月的合作,他也逐渐习惯了田庄庄的风格,全景,超长镜头,极其冷静的旁观。

田庄庄稍稍沉吟,点头道:“我看可以。”

今天这场戏是戴礼言的内心独白戏,章志忱的到来让久病的他看到了希望,他甚至跟玉纹表示他要养好身体,要跟玉纹一起过有希望的生活。但是小妹生日宴上的一幕让他彻底失望了,他很痛苦,也很软弱,他知道这些年玉纹为他做出的牺牲,他对妻子很愧疚,甚至真诚地设想:如果玉纹嫁给志忱该多好啊!

但同时他也渴望爱情,他离不开玉纹,更没有勇气去放弃玉纹,所以他将面临自己的抉择。

田庄庄很重视这场戏,从他的个人角度他非常同情戴礼言这个实际上已经无力回天的男人,所以他才会把原版中玉纹的独白舍去,用更多的笔触来描绘戴礼言这个人物。

他把这场戏放到最后,就是想让王大伦在拍摄过程中尽可能进入道戴礼言的这个角色当中,了解他的痛苦,他的无奈,以及他的自私。

“大伦,准备好了吗?”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田庄庄亲自推门进来。

王大伦化过妆之后,连晚饭都没吃,一直坐在戴礼言的卧室里酝酿情绪。戴礼言是个丧失某种生理功能的病人,他和玉纹早已分房睡好多年了,他的卧室在一楼,玉纹的房间在二楼。他在想象剧情中堂屋的生日宴还在热闹着,甚至耳边还能听到志忱和玉纹的欢笑声,这种欢笑声一直在刺激着他。

说起来王大伦拍戏这么多年,自从那次跑龙套遇到瓶颈之后,他就一直在玩替代情感,而且如今已经玩得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了。这次的替代情感,很简单,他就是把范子怡当成了玉纹,他设身处地的想象,有朝一日有个比他更加出色的男人出现在女朋友的身边,而女朋友同样爱上了这个男人,却又顾及到这么多年跟他在一起的感情,不忍舍弃他,那他该怎么办?

说实话,这种痛苦真的是难以言状,他甚至都不敢想象他失去女朋友之后,他该怎么办?人都是自私的,放弃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当他自问自己,答案似乎跟戴礼言一样,都没有这个勇气。

“……”

坐在床沿上的他默默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大胡子导演,站起来,跟他往外走。这个看似不礼貌的举动却让田庄庄眼睛一亮,他没再吭声,直接走到监视器前,戴上耳机,拿起喇叭大声喊道:“各单位准备!”

“摄影OK!”

“收音没问题!”

“action!”

王大伦甚至都没有调整,步履蹒跚地沿着后花园的青砖路慢慢地走着,他走的极慢,双腿微微岔开,两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

屋顶上冷光灯的光线均匀地洒在花园里,如同明亮的月光一般。花园里点状分布着几棵上百年的桂花树,而对面则是一堵曾经是白色但早已被岁月浸得发黑发暗的高墙。

王大伦蹒跚着走到墙边,仰头看着这堵墙,这堵高墙犹如隔在他和范子怡之间的一堵墙。他最终无力地垂下头,对发生的这一切他无能为力。

这一刻他似乎已经分不清是自己还是戴礼言。

他慢慢地转过身,如同行尸走肉般地往回走,一步,两步,三步……他的步履偏离了来时的青砖小道,桂花树粗壮的树干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抬起手,轻轻触摸着斜里岔长的树干,脸缓缓地靠上去,这一刻他的脸皮在一阵阵地抽搐。

痛苦、酸楚、失去……自己的生活一旦失去了女朋友,还有意思吗?当他想起女朋友如同曾依偎在自己身边那样小鸟依人地依偎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地幸福,他的心酸极了,他的心脏在猛烈的跳动,一股热滚滚的东西瞬间涌上喉咙。

“呜,呜呜……”

他终于克制不住,抱住树干呜咽着,泪水如涌泉般地往下淌。他努力想把自己的哭声压制到最低,但是整个人却在发抖,体内抑制不住的能量正在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他的声带。

他使劲压抑着,变形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渗人,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横膈膜一阵阵的抽痛,他抱着树干不由自主地滑下来,全无力气,抱着树干勉强蹲着。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哭出声来。

监视器后面带着耳机的田庄庄紧紧捂着嘴早已泪流满面。他一向同情戴礼言,同情他的软弱,他的无力,这一刻他仿佛真的看了戴礼言,扎扎实实地触碰到了他的内心。

不仅是他,包括现场很多人,摄影师李平宾的眼睛红红的,他使劲抿着嘴,稳固着摄影机。

老爷子阿成叼着烟斗回过头去抹泪,美术造型师叶锦天、制片人李晓婉、辛柏清,还有灯光师、录音师、道具、场记几乎所有人都泪眼睁睁地看着王大伦。

感性的胡婧凡更是捂着嘴,扭曲着面孔,泪水如珠般的往下掉,甚至靠在门框滑坐在了门槛上。

“咔……过!”

田庄庄颤巍巍地拿起喇叭勉强喊了一声。

可是王大伦似乎压根都没听到一般,依旧蹲在那里哭着,当辛柏清跑过来扶他的时候,他的手一松,差点没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