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宁城东和城北终于乱了起来,两个方向的鞑靼骑兵第一轮出手不是对大明,而是对那些担土堆山的民夫。
不,应该说是对那些掳来的奴隶。
在距离城墙已经只有数十步的土坡尽头,这一轮“民夫”担了土到了这里之后,许是有些人意识到了什么,开始仓皇而逃。
而后是背后过来的箭雨。
再然后,才是真正从汗庭各部族征调来的民夫。他们恐惧却又麻木地,拖着那些西域被掳来的奴隶的尸体滚下了山坡,堆在土坡和城墙之间。
最后一段距离,竟是由这些奴隶的尸身来填。
那么多年,俺答西征时掳回来的奴隶有多少?
此刻城东、城北虽然乱了起来,有些奴隶在拼命逃,可已经劳累了两天多的他们又能剩下多少力气?
同时,震天的号角声终于吹起。
“用异族之人的血,让长生天看到他子民的武勇!哪怕回到长生天的怀抱,个个都是英雄!”
明军坐看鞑子把土坡堆到了数十步远,过程里面一直只有象征性的袭扰。
既是让鞑子错判明军守城火炮的发射频率,也让他们认为城中备弹和火药有限、要留在关键时刻。
而现在关键时刻来了,北虏的第一步竟然是以他们自己的人来祭旗。
对明军普通兵卒的心理震慑如何还不知道,但是数以万计的民夫尸身被推入最后一段坑,接下来又是悍不畏死的骑兵在那土坡尽头不断往城墙上抛射箭雨。
“以命填壑?如他所愿!”毛伯温终于彻底见识俺答的决心,沉声下令,“等了这么久,就让他们知道这最后一段壑有多深!擂鼓!”
战鼓响起。
城墙上有新制虎蹲炮的阵列,打向土坡尽头上正在汇聚抛洒箭雨的虏骑。
固定炮台上的神威巨炮,则瞄向更远的地方。
弹丸飞向虏骑和那附近紧张劳作的民夫,溅起的血肉、尘土都在那里张扬。
“长生天的孩子,下辈子也是好儿郎!”
被开花弹片刺中的虏骑里,却有人嘶吼着纵马跃向深坑。
这个时候恰近黄昏,昏暗的夕阳从城墙那边的方向洒过来,只勾勒出他们决绝的身影。
土坡的两侧,是宛如蚂蚁一般的民夫。一个接一个,背着背上的羊皮囊或者推着小独轮车,沿着两人宽的小道往前。尽头的坑道底,已经咽气的,还在哀嚎的,不管是人或者马,接下来就是从高处被抛洒下来的土。
有石子,有土块。在这边墙以北,这个天气里的一切都已开始冰冷。
将入夜,确实适合虏骑开始这种壮烈的总攻。
后方,哪怕已经十分坚定的俺答此刻也不免双眼微热,喃喃说道:“都是好汉子……都是为了部族将来拼命的好汉子……”
慈不掌兵,草原部族已经被逼迫到了这种绝境,不拼命又能如何?
与明军玩计谋、声东击西?
又有哪一处城好攻?倾巢而出,仅仅四处劫掠一番又有什么意义,能改变大势吗?
只能用命去填,让汉人知道,不能跟过分了!
汉人的骑兵,自然是去了更北面吧?
可那又怎样!只要能在这里逼退汉人的皇帝,他们难道还能当真控制远在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
终究还是要回到他们更熟悉的南面。草原,本就只可能属于长生天的孩子。
长生天的子民们面对的是怎样的困境,这下不会有人不明白了。
他俺答,这个篡位之臣,无愧于心,无愧于长生天!
入夜了,明军的炮火明显猛烈多了,但更猛烈的炮火,只不过加快那最后数十步的距离被尸山填满的速度。
炮火越猛,血肉越碎,那数十步距离的尸山越扎实。
城墙上,毛伯温双眼猩红。
敌不畏死,如何以死惧之?
毛伯温不知道俺答是如何用长生天及黄教的双重信仰来鼓动这些麾下的,但至少这一刻,北虏显得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