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勋其实也不全信,但至少现在定下来的纲领章程里是这么说的。
说实话,有许多概念他也不完全理解,但反正他清楚一点:现在皇帝怎么说就怎么做好了。
而当朝总理国务大臣府上,杨慎的客人们自然就厉害多了。
“总辅,这其中深意,思之极恐啊,陛下当真要行此制?”
“……于国而言,有益。”杨慎也很谨慎,只是这么回答,“这天下大同党一应开支不自国库而出,正是要泾渭分明。”
“然则终究是百川入海!”有人看了看曾与杨慎在广东共事、如今领人事部事的黄佐,“先是廷推大权列入党内,将来只怕是三品以下乃至六七品,都要在台阁部衙党务里了吧?”
“都察院专司党纪,军务会议重臣也将由党务总会先行廷推,这……”
杨慎闭口不言。
按陛下的说法,这天下大同党,既要领导国务,也要领导军务。而天子,则将以党魁位置来实现权柄。
这是让国务殿及寻常内政部衙在平日里的运作更加独立、掣肘更少,但要将至关重要的人事和监劾放到天下大同党里。同时,天下大同党还将凭借与军队的捆绑,实现对国务殿、朝廷其他部衙及地方官府的压制:专心办好政务。
大明的制度是越来越复杂了,杨慎还不能看得足够深远。
但他依旧看得出来:推选仍旧是重要一环,如果皇帝不能在天下大同党内把党务大权抓得牢牢的,纵然人事权、军权都与党务有关,皇帝也有皇明资产局这个钱袋子,但将来当真没有皇帝被彻底架空的可能吗?
陛下对宗室勋戚还刚刚“苛刻”过,天子纵然能做党魁,当今陛下纵然英明神武,但将来呢?文武一致之下,皇帝也只有听话。
另一个国老严嵩府上,严嵩则看得更加通透。
只不过面对来拜会的其他同僚,严嵩只是说些表面的看法。
到了夜里,他走到檐下抬头望天。
新春佳节,爆竹声声,天上烟雾不少,遮住了星辰。
严嵩寻觅着紫薇的方位,沉默不言。
那位英明的皇帝怎么会忽略争权夺位这种常态呢?
只不过国务更加分明,争权夺位的事,全都放到一个新的框子里吧。
言称大同,自愿缴费共造伟业,再怎么斗也不要坏了国事。名为一家坐有天下,实则千百年来都是君臣共治,如今只不过用这种方式挑明了罢了。
新的格局下,再怎么斗,也不能破了这种党务领导国务、军务的局面,要不然那就是真的砸所有人的锅。
党争党争,这是直面亘古难破之局啊。
先在那大明堂里关起来争,回了各部衙就依争好的位次好好办事。
那军务总参谋也好,总理国务大臣也好,最终也只是个办差的职位罢了。
真正的大权,皇帝又拢到了一个新框子里,给全部有志高位的人戴上了一个新枷锁:至少嘴上说的话、办差做出的成绩,不能让人指摘忘了天下大同之志。
儒门千年教化,现在有了一个明确组织。开除了这天下大同党之籍,无异于被开除了知书达礼的儒籍。仍旧可以做人,但还配为官吗?
好手段啊……
至于天子对一切的掌控……其实法子好像更简单了。
以陛下之英明,应当早已想通其中关键了吧?
紫禁城内,朱厚熜确实正在教育朱载墌。
“经一事长一智,张居正那小子给你上的这堂课,够你受用一生了。”
乾清宫院内,一侧搭着戏台,一侧则满是花灯。
妃嫔及皇子皇女们四处玩耍,中间甬道上炉火炽热。朱厚熜披着暖袍望着面前,他身旁是孙岚,另一侧前面是朱载墌。
在新皇后和众妃嫔、众皇子之前,在这本该是阖家守岁的除夕夜,朱厚熜依旧让所有人都看得分明:他既定了太子,便当真将他作为皇储在培养,时刻不忘教诲他为君之道。
朱载墌低头应是。
“二十多年了,父皇已将大明诸制改得面目全非,只怕列祖列宗此刻瞧着也心惊胆颤不得安宁。”朱厚熜脸上有着微笑,说着这些不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