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 三个女儿的母亲,一部尚书牵连之重,一举让后宫和东宫安稳下来的妥善安排,这就是他觉得可以这么做的原因吗?还是有人推着他做?
只用处置几个宫里的太监和宫女,这件事的风波就可以压下来了。顺带着,太子地位肉眼可见地加固。
朱厚熜看着面前的曹察,等着他回话。
二十年来,他也被群臣看透了。
推崇物理之道的皇帝,当年日精门大火都忍了下来,对于什么祷咒之类的问题不会龙颜大怒。
苦心经营好的大明局面,他也不会因此大动干戈,搞得后宫人心惶惶、朝野不安、盛明大业停滞。
一个解决问题的事由而已,如今摆在朱厚熜面前的解决方案其实符合朱厚熜的利益,更符合东宫属官的利益,符合整个大明稳定发展的利益。
不光那些,曹察还有个在如今相对公正了许多的会试和殿试中脱颖而出的状元侄子。
若是正常来看,如果皇帝觉得皇后安排的另一个计划合适,他这个状元侄子也将成为太子将来的肱骨之臣。
状元国舅呢。
可惜,朱厚熜印象里完全没有他这个侄子的名字。
考纲和考制改了,有些人有个好父辈,确实更会做题了,风头甚至盖过嘉靖十四年的胡宗宪、赵贞吉。更别提天资其实一般,最终只混了个二甲出身的海瑞。
所以他看似非常符合皇帝需要的一套计划,完全挑动了朱厚熜的愤怒。
“……仁寿宫竟有此事,臣委实没想到。”曹察一脸毫不知情的慎重,“此事干系重大,臣以为,当宣张总辅、严国务、刘尚书及诸位参策一同慎重处置。”
朱厚熜不意外他首先是这样回答。
而后则是朱厚熜再次问道“朕只宣了你,问的此事。你不妨先说说,等群臣来了,你的意见是如何处置?”
涉及张太后的事,皇帝为什么只宣了他这个民政部尚书?
官做到这份上,自然知道皇帝必定已经掌握了一些信息。
因此有好有坏。
好的方向,是皇帝已经赞同了这个方案,先跟他商量好,再和众参策统一意见。
坏的方向……曹察想过,所以他跪了下来“臣以为,万不能因此迁怒仁寿宫,必是宫中三五奴婢造谣生事,当严惩以儆效尤!后宫安稳为上,陛下宜早做决断,安东西六宫之心、明东宫太子之位,平息朝野波澜,则君臣可一心国事。”
“朝野波澜……”朱厚熜不动声色地重复了这个词,“朝野波澜……如今朝野,有什么波澜?”
“……臣不敢妄言。”
“曹明卿,曹察。”朱厚熜先称了字,再称名,声音压低了很多,“二十年来,朕后宫之事,何时引发了朝野波澜?”
曹察磕下头“东宫之忧也……”
“世上本无事!”朱厚熜冷冷地说道,“东宫有什么忧?册立多年,开府建衙多年,朕言传身教多年,监过国,伴朕视过朝,忧从何来?”
曹察的冷汗出来了,但仍旧以为这只是皇帝对他应该有的敲打。
事情都到了这份上,他只能说道“国有凤丝再续之急,陛下春秋鼎盛,子嗣繁茂。朝野波澜,非为今日,乃虑将来。”
“凤丝再续,好啊。”朱厚熜的声音更加冰冷,“皇后还在几筵殿里呢,朝野已经琢磨着这件事了吗?”
曹察说的当然是实情。
“桂栋坐清晓,瑶琴双凤丝。”用温庭筠的诗,这续弦都说得雅致。
而皇帝春秋鼎盛、身体康健、子嗣繁茂和续弦二字联系在一起,当然就是无穷可能。
皇帝的家事就是国事,委婉地说出来这东宫之事确实能引起朝野波澜,那再客观不过了。
然而这件事就是变了质。
“朕委伱以大明民政事,这东宫事,是你该忧虑的吗?你心里又有什么样的波澜?”
“臣忠心无贰,陛下之忧,臣亦忧之。”曹察抬起了头看着朱厚熜,眼神坚定,“臣只盼陛下福祚绵长,大明丹宸永固!千秋万代,基业长青!”
“好,你忠心无贰。这么说,朕有什么旨意,你定会照办?”
“请陛下降旨!”曹察又低下了头。
“你那侄孙女,皇后颇为喜欢。孙元在陕西种了这么多年树,儿子的婚事都没精力操心,皇后生前常常惦记此事。今日,朕便做一会月老牵个线,等孙元回京了,不如议一议。若是能成,便是亲上加亲,你意下如何?”
曹察浑身一震,但只能磕头谢恩“陛下御赐良缘,舍侄听闻,必定感激涕零!”
“平身吧。”
朱厚熜看着他站起来之后,眼神有了一些萧索,这才说道“你在广东、湖广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朕今日仔细瞧着你,才发觉你也老了不少。”
“……臣蒙陛下信重,不敢不用命。臣如今忝任民政部尚书,早已深感精力渐渐不济。”
“那还是不要过于操劳了,须得好生养着身子才是,朕还要倚重你。”
“……臣领命。”
曹察弯着腰告退了,朱厚熜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许久。
他十二岁的侄孙女,怎么嫁已经耽搁了许久的孙元的儿子?
如果有心,何不直接赐婚?
这桩婚事成不了,不论是和孙家的,还是他原本打算的和朱家的。
曹察自然是听懂了的。看在他女儿是三个公主母亲的份上,这事只能到这里。
而曹察在大国策会议之前请求致仕,也自然会让他原本在朝中已经拉拢的一些人、还有他的对手们,明白皇帝画出来的红线。
东宫的将来,尽管去担忧或者谋划。可是如果要把这斗争延伸到宫里,那就回去养老。
为将来的隐忧把当前君臣的心思搞得一团糟,无法专注于国事,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权柄。
只不过,皇后离世都还没有二十七日,官民都没除服,这就急着开始争起来了?
宫里,这一次朱厚熜把处置的事交给了黄锦。
需要处置的,就是章巧梅以外的其他人,包括他那个干儿子。或轻或重,朱厚熜懒得再过问。
而朱厚熜到了永安宫,面对端嫔又能如何?
这是他三个女儿的生母。
当皇帝心意已决之后,只言片语就能够成为敲打。也不至于就此成为冷宫,但皇帝那也是常常来此才能让她受孕三回的,怎么再记起这些来,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反而更需要安抚的是同样受到牵连的林清萍和文素云。
王和的两个干儿子,干脆都安排去督造皇后陵寝了。
既然需要给后宫、给朝臣们明确一些态度,仅仅用处置她们宫里掌事太监的方式就能达到目的,不得不说曹察安排的这些法子确实是有用的。
可是不能不对她们两个说清楚。
文素云那里好说,他爹都吓得闭门谢客了。老七还很小,文素云压根没想过那种可能,她只是因为孙茗的离去在伤心。
但林清萍那里,就需要把朱载垺叫来了。
“……事就是这么个事。”朱厚熜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大儿子,“大臣们许多人想七想八的,无非因为你已经十九岁了。朕对你的安排,想必你早就知道了。本来想再等两年的,朕对你的能耐还是有些不放心,想要再教一教的。如今事情变成了这样,等丧期过了,你就先带上王妃,回云南省亲吧。”
“儿臣领旨。”朱载垺闻言大礼跪了下来叩头,既向朱厚熜,也向林清萍。
“又不是这就要走了。”朱厚熜让他起来了,看着他的眉眼,捏了捏林清萍的手,“昔年朕刚入宫时,是你母亲和黄锦日夜守着朕。这后宫之中,如今你母亲就是朕最贴心的人了。后面会进位贵妃,你常来书信,这几年南面还没动之前,也多回来看看我们。等你做了国主,就不能轻易离开了。”
朱载垺多日来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眼含热泪“儿子记住了!”
“生于天家,朕有对不住你们母子的地方。”朱厚熜也眼眶微红,毕竟从此以后,能见到这个大儿子的次数恐怕屈指可数了,“先到云南熟悉那里的气候,若是呆不惯,朕也能另做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