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新法富国是假,抄家富国是真?(1 / 2)

靖明 冬三十娘 2414 字 9个月前

朱厚熜驻跸在淮阴驿。

淮安既然是运河咽喉,南北来往之官何其多?

这淮阴驿现在是一驿两馆,位于运河西岸的,是陆驿;位于运河东岸淮安城西的,则是水驿。

运河西岸这边规模大一些。正厅五间、后厅五间、穿堂十三间、厢房十四间、马房十四间……这就住得下随驾的诸多核心人员了。

有黄锦在,自然不需要原来的驿臣在这里操心。

小小驿臣此刻也不敢在这里,没资格在这里。

驿站之外,蒋冕等人都先在皇华亭等候。这皇华亭又名接官亭,是专门恭迎来往官员的场所,大一点的驿站都有。

看到了黄锦出来,蒋冕率先迎上去:“黄公公向来可好?”

都是御书房中的老熟人了,黄锦客套一番之后就道:“陛下已然升坐,诸位前去陛见吧。”

紧挨着蒋冕往前走的,就是漕运总督藏凤与漕运总兵官马澄。而后,则是南直隶诸府知府。

至于南京诸部衙的官员,他们在南京等着便是。

朱厚熜见到了蒋冕。

在北京时,蒋冕虽然心思重,但养得很好。到南直隶这几个月,他看来苍老了一些,颇有风霜满面之意。

陛见之礼后,朱厚熜只说道:“让你们这些知府过来,一是见一见朕。二来,朕要亲口对你们说一说。朕此次南巡,为的是视灾。专程到淮安来一趟是耗费了些时日,但若是你们回去后能把赈灾之事做好,那便是值得的。”

风尘仆仆赶到这里,皇帝只有这一句话嘱咐他们。

蒋冕等他们齐声听命之后就保证道:“陛下忧虑百姓生计,实乃天下百姓之福。臣已多方督巡,诸府用命,今年旱灾,无人敢不用心!”

朱厚熜的眼睛从他们身上扫过,依次在几个人身上停顿了片刻。

过了一会他才说道:“徽州、池州、庐州、松江四府知府,可知罪?”

被点到名的四人身躯肉眼可见地抖了抖,然后跪了下来。

蒋冕当即说道:“昔日南京户部所行公文,臣随后便再传令各府不得妄动。徽州、池州、庐州、松江四府虚与委蛇,依旧大肆厘清税赋旧谬,官吏大谈清丈田土重造黄册之事。值此大旱之时,百姓惶然无措。若非西宁侯等前去弹压,四府已起民变!”

“……臣观广东新法颇有成效,心想新法势必推行,立功心切……”徽州知府楚元任跪在地上辩驳了一句,然后语气惭愧地说道,“臣惭愧,未能尽知新法精义,治事无方,以致酿此大祸。”

他先说出了口,另外三人也半是委屈半是惭愧地自辩着。

朱厚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的头颅。

其余知府虽然站着,但也低头斜瞥他们的头颅,心头狂跳。

屋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皇帝沉默了十息之久。

是什么事,很清楚。当初刘镇元南下,一夜之间在浙江、南京抓了很多人。

孟春等人最终实打实的罪名,是谋逆。

而南京户部借着代为征调数省粮赋的名义发出的那道公文,蒋冕随后就传信南直隶各府先悉遵旧制,等朝廷安排便是。

只有这四府仍旧头铁,阳奉阴违。

现在他们表面上想成为新法先锋和干臣,皇帝会怎么处置?

已经有一句“可知罪?”

朱厚熜终于开了口:“朕记得,朕是数次晓谕天下过的。嘉靖五年前,新法只试行。如今加了山东一处试行,朕可有旨意下到其他省府县?朕还说过,阴阻新法视同谋逆。伱们以热心新法为名,无旨妄行,不遵上命。这里站着的,跪着的,包括坐着的朕,哪一个是傻子?朕问你们的是可知罪,你们答的什么?”

“……臣冤枉……”楚元任继续说道,“臣实在只是想为陛下和朝廷分忧,以新法安民富国……”

朱厚熜轻笑了一声:“衡阳城已四面合围,逆贼弹指可破。你们是觉得朕会顾忌叛乱,还是会顾忌将来推行新法之时百官谨小慎微?朕既亲临,仍旧巧舌如簧,好胆色啊。”

崔元、蒋冕、杨潭、李鐩等人都脸色凝重。

楚元任也抬起了头看着朱厚熜,语气有些悲愤:“臣忠君用事,若说才干不足,臣惭愧不能辩。只是新法既然迟早要推行至诸省,臣先广宣新法精义,做好准备,实在不知罪在何处!”

一脸你可以说我投机幸进,但你不能说我不忠的样子。

朱厚熜眼睛看着的却是那些站着的知府、知州。

他们四人做的事情,在大明官场之中,确实称不上大罪。无非表现得想要投机新法以求幸进,太积极了一些。

查清以前税赋科则之中一些有错误的地方,提前宣传一下要清丈土地重造黄册和鱼鳞册,也并不算已经在妄自推行新法。

即便是真的在推行新法了,那不也是妥妥的新党,皇帝应该褒奖他们懂形势吗?

哪怕是“不小心”差点激起民变了,那也罪不致死。

但现在朱厚熜话里话外,要把他们的行为往阴阻新法、视同谋逆这上面靠。

将来再推行新法之时,百官会不会忌惮用力过猛,因此办起事来效率低下、无过便是功?

一句话,皇帝真的要治“新法先锋”的罪吗?

朱厚熜开了口:“罪在阴阻新法,形如谋逆,押下去,照此治罪。”

楚元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难以想象他真会这么办。

金口玉言,事无更改,楚元任等四人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陛下如此不公,不惧天下悠悠之口、不惧青史煌煌公论耶?”

朱厚熜挥了挥手,四个人就在满口“昏君”、“暴君”的咒骂中被拖了下去。

皇帝抵达南直隶的第一站,就是杀官,而且是以谋逆之名杀“新法先锋”。

“昔年熙宁变法,新法推行至地方,有多少人假新法之名做害民之事、行走样之法?天下官绅当以此为戒,朕今日在这借尔等之口再次晓谕天下,阴阻新法便视同谋逆,诛九族!怕行错了新法的,就好好研习新法精义!担忧是自己急功近利了的,慢一点也行!就一条,将来要么听朝廷安排、有步骤地遵行新法,要么就干脆一点造反!”

其余知府和知州瑟瑟发抖。

见皇帝的第一次,皇帝好残暴,好霸道。

没让你动,就先别动。

楚元任四人成了儆猴的新鸡,而这一次,皇帝真正把遵行新法与否直接与最大的谋逆罪挂钩了。

顺我者昌,逆我者九族皆亡。

在九族性命与田土之利间,皇帝在逼天下官绅做出选择。

真就期待着叛乱之火燃在更多处吗?

南直隶的诸多知府知州亲眼见证了一下同僚喜提九族消消乐之后,听皇帝重申了当前的主要工作任务——赈灾。